第153章 兵爺進村抓人

但即便如此,在看完她家戶籍沒有第二個符合徵兵要求的男子后,不顧老婆子的哭喊求饒,士兵毫不猶豫便把這家的獨孫給壓走了。
「三娃子,誰看到我家三娃子了?」一個老婦人流著眼淚邊跑邊叫兒子,她是寡母,大兒早年出意外沒了,二兒前年服徭役得罪了差爺被抽了一頓鞭子,都沒抗過夜就沒了。眼下就剩個今年正準備說親的老三,老三先前跑來吳家看熱鬧,這會兒人太多,她一時竟找不著。
老頭嚇得抱著孫子嚎哭:「我家只有我和孫子二人,我今年已滿五十六,孫子才六歲,都不在應徵要求里。」
說罷,他抬手一揮,一隊十人左右的士兵四散而開,倆人守著村口,六人抽出腰間佩刀去追逃跑的村民,剩下倆人從村頭第一家開始抓人。
一口氣喊完,他隨後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爹和兄弟,顧不上瞬間騷亂的人群,衝過去一把拽著他們的手便開始跑。
「爹!」那兒子一臉蒼白,被人群裹挾著,一時不能掙脫。
「爹,爹……」被抓走的漢子掙扎著回頭,臉色灰敗,一個勁兒叮囑,「好好照顧身子,娃就交給您了,交給您了啊——」
今兒吳家辦喪事,村裡大半都來了,後頭陳家人打上門,剩下那半也跑來湊熱鬧,可以說村裡九成的人都來了吳家,樹上掛著好些個愛看熱鬧的少年。
老頭坐在門口失聲痛哭,回不來了,他曉得被抓走的兒子回不來了啊。
躲在柴垛里的漢子渾身一抖,滿頭大汗正不知如何是好,兵爺便一腳踹開柴垛,伸手揪出藏在裏面的人,抓著他的衣裳便丟到了門外,另一隊才進村的士兵不顧漢子的哭叫求饒,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上前便把人拖走了。
從來都是漢子們走在後頭,但這次,大舅hetubook.com•com母她們默契地落後一步,把他們推到前頭,吳招娣甚至還有心思調笑:「若是兵爺追來,我們給你們拖住,別回頭,你們跑就對了。」
他臉上帶著滿足的笑:「真,真好,可以埋,埋在熟悉的地方了……」
一行人行動迅速,緊緊跟著那對父子繞去了吳家後院。
士兵把刀抽出來,唯一能支撐他的東西沒了,中年漢子雙腿一軟,直挺挺仰面躺在地上。他口中噗噗吐血,目光漸漸渙散,在閉眼的那一刻,兩行濁淚濕了鬢角。
「人多不多,你們看清楚沒有,是兵爺還是土匪?」
「爹,他們去堵後山的路了!」
有那瘦弱些的被撞倒在地,無論如何呼喊,都沒人伸手拉她一把,無數雙腳踩在她的身上腳上,痛呼聲被鄰近村頭的馬蹄聲掩蓋,塵土飛揚間,竟一時分不清來人有多少。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一條安全的進山路。
「牛兒,你別管爹,趕緊跑,趕緊跑啊!」一個腿有些瘸的中年漢子推著一個勁兒拽自己的兒子,老淚縱橫,把自己的手死命掙脫,猛地一推他,把他推出老遠,「別回頭,跑,往山裡跑,去地窖里待著,誰叫都別出聲!」
「誰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像你一樣的人多了去了,便是你明日就過四十五歲生辰,今日你也得跟我們走!」為首的兵爺面色很冷,前幾次下鄉徵到的人太少,如今上頭下了死令,這回若是沒有徵夠兩萬人,將軍就把他們扔去先鋒隊。
二舅母背上的背簍已經被陳大石接了過來,一行十來人,目標實在大,若是就這般跟著人跑,跟箭靶子沒啥區別。
少年面色發白,一個不穩直接栽倒在地,顧不上疼,他手忙腳亂爬起來,在驟然擁擠的人群www.hetubook.com.com里找到的親爹,父子倆湊頭后拔腿便跑。
而最開始求饒的中年漢子不知是被嚇傻了,還是已經放棄,就見所有人都在拚命往四周跑,只有他跪坐在地一動不動。
越是緊張,越是不能著急,他原地轉了兩圈,在兒子高聲催促下,一跺腳,拉著他和人群背道而馳,朝吳家後院跑去, 「走這邊兒,別往前頭去,我記得吳家後頭是周家,周家後院再往前走些就是墳崗,那裡有條進山的小路,咱小心些,先進林子再說。」
「早這麼安分不就好了,跑什……」伸手拉拽他的士兵還未說完,便猛地睜大了眼。
脾氣暴躁不耐煩和村民掰扯的士兵則是進屋便抓人,家家戶戶挨個查戶籍,只要有符合徵兵條件的男子,拿著刀便前屋後院翻找,手頭的刀更是連連戳刺柴垛床底等逼仄角落,連人家藏糧食的地窖都沒有放過。
被爹丟在原地的娃子倉惶四顧,只曉得仰頭大聲嚎哭,一聲聲爹爹爹,都喚不回瞬間便跑得沒影的漢子。
「兵,兵爺,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您大發慈悲放過我吧,我孫子今年才出生,我已經四十四歲,再過兩個月就過四十五歲生辰,求你們,求你們高抬貴手……」人群中,有個兩鬢斑白的中年漢子最先受不住匍匐在地磕頭求饒,他苦啊,明明就差一點,就差一點而已,無論是進山的路,還是即將過的生辰,差一點,全都差一點。
他家在村頭,兵爺騎著大馬速度快,兒子前些日子被鋤頭剜到了腳,行動不便來不及跑,就躲進了柴火堆里。
「兵爺不抓婦人和娃子,小幺才五歲,沒事兒。」當爹的死死拽住兒子的手,因為緊張一顆心跳得特別快,彷彿要蹦出胸腔,他儘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腦中飛https://m.hetubook.com.com快選了幾條最快進山的路。驟然間聽聞兵爺來了,大傢伙第一反應都是往山裡跑,他們村進山路有好幾條,常年走的就是村尾那條,聽兒子的意思,兵爺們是有備而來,這回來的人不少,還派人特意去堵村尾那條進山路。
衛大虎一把拉著就要隨大流跟著跑的陳二牛,指了指那對狗狗祟祟的父子倆:「跟著他們。」
「大柱,大柱你說清楚,兵爺是往我們村來了嗎?!」
只盼老婆子見到他時,別太傷心。
「估摸著有幾十個。」少年一臉著急,想要往家的方向跑,被他爹一把抓住。
「兒啊,我的兒啊……」老頭跌跌撞撞從屋裡追出來,院子里是孫子的哭叫聲,看著被抓走的兒子,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頭嚎啕大哭。
陳二牛看了眼媳婦,曉得她這會兒在強顏歡笑,額頭上直冒的冷汗早就把她出賣了。他瞧著心疼,倒也沒有推讓,兵爺下鄉來抓壯丁,婦人確實是最安全的,她們不在被征的要求里。
泥腿子和當兵的玩計謀,在他們眼裡就和扮家家酒一樣,可笑至極。
「抓走!」他向著身後一揮手,十來個握著刀的士兵便上前去抓人,一群人眼看躲不過,機靈些的轉身便往回跑,立馬士兵拔腿去追。
眼下,別說小溝村,怕是十里八村都是一樣的情形。
可誰曉得,誰曉得啊。
原本擠在門口看熱鬧的村民頓時一窩蜂往外頭跑,你踩我腳我撞你肩,人群瞬間混亂。
中年漢子咧嘴想笑,張嘴卻噴出一口濃厚的血,他雙手抱著刀柄,沒看穿胸而過的刀身,而是望著家的方向,老婆子這會兒怕是以為他已經躲進地窖里了吧。
「是不是來我們村,到底是不是啊?」
「戶籍呢?戶籍拿出來!」兵爺可沒這麼好忽悠,見他埋和-圖-書頭抱著孫子哭,磨磨蹭蹭就是不去拿戶籍,冷笑一聲,拿著刀便繞著院子走了一圈,見柴垛堆里露出一截沒藏好的衣角,他舉刀便要刺,把老頭駭得面無血色,騰地一下站起來,哭嚎道:「不能刺,不能刺啊!」
驚恐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前一刻還在悠閑看別人家熱鬧的村民,這一刻已是無頭蒼蠅,只曉得邁開雙腿不要命的跑,往家裡跑,往山裡跑,往水井裡跳,往水缸里鑽,往柴垛里藏……
他低頭看向自己手頭染血刀,滿臉不敢置信。
「娘和小幺還在家裡!」
就在他們的背影消失在牆角時,一群兵爺驅馬進村,為首的兵爺一拉馬繩,馬蹄懸空半晌后落在地方,他抽出腰間的刀,驅動馬朝著看著四散逃跑的村民,厲聲道:「辰王有令,青州上下年滿十四、未滿四十五的男子即刻響應徵兵,違令者格殺勿論!」
坐的高看得遠,騎坐在樹枝上的少年舉目望著塵土飛揚的村頭,竟是一眼望不到頭,打頭的幾人騎在馬上,身上穿著兵爺才會穿的衣裳,腰別大刀,眸如寒星,臨近村子時,他們默契十足分散開來,一小隊十來個人,竟是朝著四面八方而去,是要堵住進山的路。
士兵們對此也不慌,繼續前往下一家,沒在這家多浪費工夫。
他不怕死,但他死在戰場,死在異地他鄉。
這家人算是運氣好,遇到個脾氣還不錯的士兵,有耐心和老婆子說兩句,人也不粗魯。
衛大虎低聲道:「咱們對小溝村不熟,村口已經被當兵的把持,往前走就是撞他們手裡,那漢子瞧著靠譜,咱先跟著他,見勢不對再想辦法。」只要進了山,就如猛虎歸了林,別說幾十個兵爺,就是百來個也捉不住他們。
「他是你的孫子,那你兒子呢?」士兵倒沒有對她動粗,只是略和-圖-書顯不耐地揮開她,看向躲在婆子身後的年輕婦人,瞧肚子是有幾個月身孕,「讓他去打仗又不是讓他去送死,我們是正經徵兵,你們就慶幸自己是青州百姓吧,如今外頭戰火連天,今年冬日幽州死了大半人口,一個百戶村落十室九空,絕了戶頭的人家都快數不清了。我們王爺是個有本事的大人物,只要他在戰場上表現的好,說不定還能撈個官噹噹,沒準等你曾孫出生,你家門楣都水漲船高了。」
他們態度極差,先是大力拍打幾下木門,見沒人開,隨後抬腳便踹。門開后,不顧屋內瑟瑟發抖的老頭和嚇得哭不出聲的娃子,二人上前一腳踢開院子里的簸箕,面容兇惡,不像兵爺更像土匪:「家中幾口人?你有幾個兒孫,今年是何年歲?戶籍拿出來與我一觀!辰王殿下發布徵兵令,青州上下,凡是符合年歲的男子全部應徵,家人若敢包庇,罪同抗命,可就地格殺!」
「砰」一聲脆響,水流一地,渾身濕漉漉的漢子被揪著領子拽出來,原本因畏懼而縮在角落裡得婆子頓時哭嚎著撲上來:「你們不能抓走我孫子,他今年剛成親,孫媳肚裏懷著娃子,孩子不能生下來就沒有爹啊!」
「可看清楚有多少人了?」
小溝村裡尖叫求饒痛苦聲此起彼伏,慌不擇路間藏進水缸里的漢子因憋不住氣騰地站起來,正好和抱臂站在水缸旁的士兵來了個正面相對,不待他求饒,士兵揮動刀柄砸向水缸。
眼見著他們離開,這家人肉眼可見鬆了口氣,卻不知他家那幾個提前往山裡跑漢子被一隊士兵堵在進山路口,十七八個或年長或年幼的漢子,望著守株待兔的士兵們,只覺渾身血液倒流。
戶籍有男子,卻找不到人,這種情況滿村上下比比皆是。
「跑,怎麼不跑了?」為首兵爺冷笑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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