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好!」陳二舅激烈捧場,仰頭便灌了口酒,被二舅母偷摸拍了一下,逗得眾人抿嘴笑。
萬事看兩面,她以往只恨錢家刻薄桃花,還恨自個名聲不好連累了女兒說親。可若不是在錢家日子過得憋屈,若不是因著她的妨礙拖累了女兒久久未能尋著人家,桃花許是就錯過衛家這門好親了。
(完結)
「汪汪!」小虎搖著尾巴得意極了。
這些菜不怕涼,擱在桌上便不用管了。
眼下上桌的便是加了辣子和醋的涼拌野蔥。最後還有一盤切成細絲的白蘿蔔,用粗鹽搓過一遍水,依舊是加了辣子和醋,在倒上些許醬油即可。
上午炸年貨,下午便忙著拾掇年夜飯。
這說明啥?說明她閨女命好,嫁了個好人家,日子過得不愁心,才能這般舒心自在。
如今過了十來年,再看看人家如今的日子,生活沒個煩心事,三餐米糧下鍋,連他們這些親戚都被拉拔著一道過活。
板凳摩擦地面的聲響此起彼伏,如此一番挪位,趙素芬旁邊坐著滿倉,滿倉旁邊是狗子,狗子旁邊是桃花,桃花旁邊是衛大虎,衛大虎旁邊是衛老頭,衛老頭旁邊則是陳大舅一家人,以此類推。
大舅母沒忍住看了眼坐在灶膛口燒火的閨女,就希望她家三花也有這個命才好呢!
桌上飯菜氤氳,酒水微醺,小娃握筷,大人舉杯,眾人隔著一桌熱騰騰的飯菜遙遙對望。
說著,又看向舅兄他們:「咱們當漢子的,甭管幹啥,為了這個家都是和圖書應該的,就不說啥辛苦不辛苦的話。我就一句,都幹得挺好!」
清脆可口的蘿蔔絲微辣帶酸,吃著解油膩正正好,桃花喜歡的不得了。
衛老頭也笑,看向攥著筷子眼巴巴望著他的娃子們,誇道:「娃兒們也聽話懂事,狗子,鐵牛,鴨蛋鵝蛋,平日里幫著照看雞鴨,幫娘摘菜,幫爹拿搬木頭,都乖,都勤快。」
「汪!」趴在桌邊兒吃著雞湯泡米飯、啃著雞肉的小虎犬吠了聲兒。
閑聊也沒耽誤幹活兒,煙熏火燎間,鍋鏟就沒停過,掌勺的人換了兩三個,一盤盤菜有條不紊出鍋。
可見啊,福禍相依,誰能說不是呢?
唯獨桃花,雖成婚還不足一年,其他女子成婚後日漸消失的東西,反倒在她身上愈發顯目。
等菜全部上桌,兩張大桌子拼湊在一起都快放不下了。
趙素芬笑著點頭:「是這個理。以往在村裡過活,東家長西家短,婚嫁大事,飯桌小事,啥都在比較。誰家懶惰,誰家勤勞,好名聲壞名聲,能傳到七八個村外……我啊,也是個俗氣婆子,我那親家和女婿,若是叫我日日在村裡瞧著,定也不樂意把女兒嫁到他家來,實是外在瞧著不靠譜,不像個過日子的人家。可見人這雙眼睛,是瞧不見太多真實的東西,這心也容易被外在迷惑,我如今倒是慶幸著當初應了王大娘的相看,不然我家桃花可真錯過了這段好姻緣。 」
桃花忙不迭用筷子夾了一小撮塞進嘴裏,都顧和圖書不上嚼,整個人躲在衛大虎身後,推著他往前走。衛大虎嘴角噙笑,順著她的力道走到晾衣裳那處,這處遠離灶房,連狗子他們都在另一頭玩耍,沒人瞧見,桃花這才鼓著腮幫子嚼含在嘴裏的蘿蔔絲。
狗子幾個立馬挺起小胸脯,得意的不得了。
桃花是個嘴饞的,酥肉吃得有點膩,眼巴巴瞅著那盤白蘿蔔絲,衛大虎瞧見了便給她打掩護,用自己高大魁梧的身形遮擋住人來人往的灶房,扭頭悄摸和媳婦說:「她們進去了,媳婦快吃。」
願我至親至愛的親人們,無災無病,吃穿不愁,一世喜樂。
大舅母爽朗笑道:「都好都好,都沒錯過。」
大舅母聽得懂好賴話,曉得她心頭滿意著呢,順著閑聊道:「一家有一家的過法,就說以前,外人只看衛家家徒四壁,老虎進了米缸都要恨得牙痒痒,父子倆窮得尿血,一年到頭怕是要進山挖樹皮吃……可實際怎麼著,咱這些關係親近的人都曉得,人家關起門桌上的飯食比你家還好。所以這過日子沒得一個確切的樣子,誰又說他們這樣不好呢?」
「新的一年,願我們遠離疾病災禍,不愁吃穿,全家平安喜樂。」
衛家,上到親家衛老頭,下到女婿衛大虎,都是個不拘小節、不計較好賴的性子。就連她家桃花,以前在錢家活得小心翼翼,啥事都喜歡在腦子裡琢磨上幾道彎,眼下才嫁到衛家沒個一年,性子反倒愈發活潑了。
「還吃不?」衛大虎和-圖-書樂得給媳婦打掩護,他是覺得好玩得很,也就小時候這般玩兒過,兄弟姊妹幾個想偷嘴又怕大人看見,就留一人在門口放哨,防著時不時出入堂屋的長輩,剩下的全立桌子邊撈菜吃。
院子里架著火堆,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每個人的臉。
「是啊,今兒過年,姑父說兩句。」陳大石兄弟幾個緊跟著道。
臘肉炒蒜苗,燉肘子、蒸魚、 回鍋肉、酸蘿蔔燉鴨、韭菜炒雞蛋、紅燒豬蹄、蒜香排骨、燉雞湯……另外還有包好未下過的餃子,和桌上早便擺好的冷盤滷肉炸貨。
這話聽著像是抱怨,實際言語里全是笑意,心頭滿意得不成。
她那獵戶妹夫,當年被他兩個舅兄嫌棄成啥樣?便是現在老二還張嘴閉嘴「瘸腿妹夫」,按村裡人嫁女兒結親的眼光要求,才下山連個茅草屋都沒有的衛妹夫算個啥?可以說屁都不是。
眾人對視一眼,齊齊端著酒碗起身,舉杯。
旁邊人也乖覺,連忙挪位置換位置,在衛大虎的旁邊給衛老頭留了個位置。今兒過年,可不興啥漢子婦人分開坐,分開吃酒。在這個闔家歡樂的日子里,大家一起過年,小家自個坐一堆。
灶房裡,趙素芬把雞湯盛起來,餘光瞧了眼外頭,和大舅母笑道:「以後娃子生出來可咋整啊,大虎啥都由著桃花,他們夫妻倆大事上不差啥,就是這些個小事都是沒個成算,全都隨著性子來……他們那一家子,老的少的小的,日後怕是都一個德行。」
m.hetubook.com.com老頭一張老臉臊通紅,舉杯站起來,挨個看了眼圍著桌子而坐的大傢伙,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笑意,道:「那啥,過年了哈,辛苦大嫂二嫂親家黃妹子操勞一日忙活這頓年夜飯,都辛苦了。還有底下的兒媳婦閨女們,老大老二媳婦,二牛媳婦,還有桃花,三花,稻草,大丫,都是勤快姑娘,家裡有你們操持才像個樣,甭管是今兒還是平日里,都操勞啦。」
「小虎也乖,守著家門和家禽,夜間沒讓黃鼠狼叼走雞,功勞很大!」衛老頭立馬誇道,小虎是他從集市上買回來的狗崽,親手餵養成大,他最是心疼不過。
「妹夫,說兩句。」陳二舅端著酒碗道。
應是沒落下誰罷?
「我亦是此願。」
「不吃了不吃了,再吃得讓娘發現了。」她說著還抹了抹嘴。
難怪大妹子高興,滿意,這事兒換哪個當娘的不開心?
衛老頭笑得一臉褶子,滿倉是個大小夥子啦,算在能養家護院的漢子里,這便是對他最好的鼓勵。
不過再喜歡也不能多吃,大舅母和娘都防得緊,就擔心他們吃冷盤炸貨撐了肚皮,正到除夕夜吃年夜飯是塞不下東西。桃花也不敢明知就範,她都是快要當娘的人了,若是惹了娘,怕是還得像狗子一樣被戳著額頭教育,若是如此,那可真真是沒臉了。
衛大虎和桃花也看向爹,臉上帶著促狹的笑,跟著大哥二舅他們起鬨。連一向不咋說話的林老頭都滿臉笑意叫他來上兩句,更別說吳招娣和劉稻草,m•hetubook•com.com已經鼓起了掌。
女子嫁人後,日子過得勞苦,不暢快,一兩年便能從臉上瞧出風霜來。便是她自個,她兩個兒媳婦,這些年為著家裡生兒育女操勞,身上的女兒氣都被生活磨得一乾二淨。
臘肉和滷肉上桌后,接下來便是涼拌青菜,冬日里沒啥青菜可吃,昨兒特意去外頭扯了不少野蔥,既能當個佐料使,也能過水當個涼拌菜。
最先上桌的依舊是冷盤,才進山那會兒熏的臘肉今兒可派上了用場,整整一大盆煮好的臘豬頭尾巴耳朵,下午時便被切了出來。豬頭肉一盤,豬耳朵一盤,豬尾巴切出來就那麼點,便和豬頭肉放在一起。
桃花忙拉著滿倉走過去,姐弟三人坐在一起,旁邊還給娘留了個位置。衛大虎見此,忙不迭擠了進去,咋都要在他們身旁佔一個位。
不過偷嘴這事兒吧,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和小時候一樣,大舅母能不曉得他們兄弟姊妹幾個推推嚷嚷憋著啥壞?她就是裝傻不說罷了,高興看他們耍樂子。
那會兒他還沒長大,甭管是肉食還是丸子都緊張,哪兒像現在,灶房裡一排排肉隨便造,酥肉丸子都是用筲箕裝,想吃隨便拿。也就是桃花懷著孕,要少吃些涼性東西,不然娘哪兒用得著盯她。
深山裡不能放炮仗,也沒有炮仗可放,要說年味兒,卻是比不上往年在村裡熱鬧。但也不冷清,這麼一大家子圍著桌子肩靠肩緊緊擠在一起,一人說句話,那場面都歡騰得很。
「姐姐坐這兒!」狗子伸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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