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受邀請時在合作夥伴家裡亂逛，就是你合作的誠意嗎。」
他的笑容里沒有摻雜「憤怒」或是「不屑」之類的情緒，陳宴能看到的只有「溫和的感謝」。
底艙冰冷的空氣里迴響著托馬斯·吉爾伯特低沉又富有磁性的聲音。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用轉移話題的方式來讓其他三人知道「他並不在意蝦人身份這件事」：
「即便是五分之一，對黎叔來說也是一大批貨，因為戴斯島上並沒有十分厲害的維修師，能修晶元設備的維修師更是屈指可數，我帶到島上的都是大貨，五分之一完全能滿足他的胃口。」
黎叔的單子三天後交貨，按理說，如果到時候真的要交貨，只要三天之內修個差不多，陳宴至少能有個交代。
「喂。」
「只需要全部的五分之一，就能夠滿足黎叔的胃口，島上的土著沒見過世面，他們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我也從未把清單給過他們。」
「但是……好兄弟，咱們也不缺錢啊，之前賣蛇吻岩的錢還有很多呢，一時半會兒花不完，為什麼還要掙錢呢？」
亞楠市的垃圾佬們稱這樣的東西叫【大貨】，而【大貨】是需要遇的，需要運氣也需要眼力，在垃圾場撿漏是比在馬場賭馬都刺|激的遊戲，勝利所帶來的超額收穫會讓任何一個正常人眼饞。」
托馬斯·吉爾伯特收手轉身，又很快扭過頭來用右手食指去指著陳宴。
傑克·巴爾多解釋著，他在之前當街溜子的時候接觸到了一些這樣的信息，大概知道這個層次的黑貨在市場上大概是個什麼樣的價格。
「五分之一，陳先生，你將會從我全權負責的售賣過程中得到五分之一的純利潤。」
於是托馬斯·吉爾伯特獲得了陳宴的原諒。
拿到維修師的認證許可之後，不要聲張，也不要讓任何其他人知道，這玩意兒現在已經在內部停止發放了，只是還沒有發布正式文件，等發布正式文件后，島上不會再有新的維修師。」
他指著底艙ｈtｔｐs://ｍ.hetｕboｏk.ｃoｍ•cｏｍ中央的工作台。
「你會去找新的維修師，吉爾伯特先生，我們的合作持續不了多久。」
「可你又不能拿著槍衝進去把他們全殺了，因為他們就是這個島嶼的一切——這裏的情況比亞楠市更糟糕，完全未接受過任何啟蒙的人們為了幫派的利益而戰，沖在前線保衛財產的並不是那些該死的角頭，而是以為自己是在保衛家園的普通人——他們以為自己和幫派的利益完全捆綁在一起了！」
「謝謝你昨晚的收留，陳先生，我會在合適的時間給你打電話，帶走除了黎叔需求之外那五分之四的貨物——在維修完成的那一部分設備中。」
陳宴看向傑克·巴爾多，而後者輕微向他點了點頭，並露出和剛才不一樣的眼神。
「一半，陳先生，這一批和下一批。」
「但需要等到今天下午才行，而且沒有紙質版，只有電子證明。」
陳宴說道：
「剩下這三分之一的設備裏面有些我見都沒見過的，喬治也沒見過，即便看了內部零件，也不知道這設備是幹嘛的，這種設備一般是某個細分科技領域的專用品，即便修不好，遇到了懂行的，單賣零件也能賣上價錢。」
他再次看向蝦人，同時眼神掠過傑克·巴爾多：
那眼神分明在說「這他媽可是一大筆錢！」
「你顯然已經在做了。」
「而不是花費積蓄……雖然花積蓄也沒什麼，但花那些錢是沒意義的，因為那些錢不能為你帶來正常的生產資料——在戴斯島上，你得到的生產資料實際上是別人租賃給你的，物流中心或是幫派，他們擁有你手中生產資料的一部分支配權。」
他用打趣的語氣說道：
「是見微知著。」
「我原以為他在說謊，並堅定的以為他突如其來的一大筆錢是陪伯明翰街那些老貴婦們睡覺來的。」
托馬斯·吉爾伯特臉上十分淺的微笑僵住了，看起來就像是帶了一張人皮面具。
「在ｍ.ｈeｔuｂｏoｋ•ｃｏｍ.ｃom我知道戴斯島的情況之後，我忽然明白了一個事實——這個世界哪裡都一樣，即便是在世界的中心，最繁華的帝國帝都，情況也不會比亞楠市最骯髒的商業街好到哪去。」
喬治·萊博斯特在陳宴身邊待的時間短，不知道陳宴到底在想什麼，但傑克·巴爾多大概知道陳宴的想法和思考這一切的行為動機，在他眼裡，陳宴要做的事情是十分困難甚至不可能的，他能給予的只有幫助和安慰——他沉默著拍了拍陳宴的肩膀。
「我按照自己往日對世界的理解做出了這樣的推斷，我希望自己是錯的，我希望人們比我想象中要理智的多，這樣我們就會減少很多不必要的衝突。」
寂靜之中，底艙的艙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另外兩人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他們都來自社會最底層，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戴斯島上的情況讓他們感覺自己回到了家——一個比以前破爛一些，但有吃喝不愁，更不需要擔心沒玩具玩的家。
你顯然已經在嘗試得到黎叔的信任了，不然你不會知道這有多難。
「我已經打點好了島上的一切，所以，你只需要把業務交給我，由我來完成最危險的部分。」
但他並不打算把這批修好的電子設備完完整整的交給黎叔。
他沒有說話。
聲音短平而比之前相比較為輕快，克萊恩心情不錯，似乎是因為在第十八月的研究上有了進展？
「我要一半。」
「沒問題。」
他再次強調道：
他順著剛剛的話題繼續說了下去：
「我有一個兄弟。」
面對陳宴的需求，電話那邊停頓了片刻。
陳宴沒說原因，因為大家多少能猜出來。
他提出了足夠多、也足夠危險的風險，並堅信陳宴會盡量避免這些風險。
他說完，離開了底艙。
「我需要提前得到一些已經維修好的設備。」
陳宴：
傑克·巴爾多撓了撓臉，心想，其實我們可以開船離開這裏，前往下一個島鏈，說m.hetubook.com.com不定情況能有所改善呢？
「那些錢是一次性的，是不可持續的，如果想要掙更多的錢，就需要得到生產資料——比如說地皮、生產維修設備、工具、原料等等。」
陳宴說道：
他的手將在半空，這樣的尷尬持續了好一會兒。
「三分之一。」
「一整個產業鏈，陳先生，這是在物流中心和戴斯島幫派共同努力之下誕生的一整個產業鏈。」
陳宴說道：
陳宴說完，停滯了片刻，才繼續說道：
克萊恩甚至沒問原因。
「你的推斷完全正確，可你並沒有接觸很多島上的事，這就是亞裔所說的管中窺豹嗎。」
克萊恩：
「意下如何？」
托馬斯·吉爾伯特把目光移到陳宴那幾乎寫滿了不耐煩的臉上。
「不僅僅是設備沒辦法拿錢買到，戴斯島的地皮也不僅僅是能用錢買來的，在這個看似先進實則蠻荒的機械蜂巢里，叢林法則盛行，幫派控制著底層人的一切，如果我買到一塊地皮，開了自己的商店，而我的生意不但要給物流中心繳稅，還要給幫派交保護費，我的生意——無論什麼生意，都要經過幫派，和幫派分一杯羹，這樣的生意有什麼意義呢？」
底艙內的三人同時向艙門口看去，只見不知何時出現的托馬斯·吉爾伯特正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喬治·萊博斯特——更準確的來說，是盯著他那顆蝦頭。
陳宴粗暴的打斷了他的話：
「我要兩份。」
托馬斯·吉爾伯特臉上的笑容消失：
「哈，你或許不知道在島上找到一批維修師有多難，民間有手藝的人幾乎全都被幫派管制著，而明面上可以進行維修的手工匠都必須拿到物流中心的認證許可——這是比得到黎叔的信任還要難上許多倍的事情。」
陳宴緩緩說道：
這樣熟悉的世界並沒有給他們「這狗曰的地方爛透了」的感覺。
「沒問題。」
「我有一個兄弟……剃刀黨的家族成員，一個在刀口舔血的硬漢，他曾經經營過一種奇怪的、能夠發電的礦和_圖_書石，而他的供貨商是一個有著蝦頭的人，我並未見過他的供貨商，因為他說那蝦人從來不離開地下，他說……」
「越難修的東西集成度越高，內部結構越複雜，價值也就越高，剩下這三分之一的設備基本上都是這樣，修不好就算了，一旦修好就是大賺——
後者有些手足無措，倉惶之下想要逃跑，可他在這裏根本無處可逃。
陳宴沒說話，雖然對他突如其來的造訪很不滿意，但對這種做法是贊同的。
「可我並不認為人類沒救了。」
「而你們，只需要待在安全屋裡，拿著螺絲刀和小零件，把這些值錢的、嬌貴的、一碰就壞的小東西修好，然後交給我。」
托馬斯·吉爾伯特顯然不擅長說笑話，即便他自己覺得好笑，他的臉部表情也沒有太大變化，於是這番話讓氣氛變得更冷了。
「至於剩下那三分之一，各個都是難啃的硬茬子，修起來相當麻煩，僅僅是檢測就需要浪費大量時間，所以你最好不要期望那些設備能全部修好。」
陳宴眼角抽搐，糾正道：
「和黎叔的合作只是個開始，甚至算不上什麼困難——讓手下的維修師得到物流中心的認證許可，比獲取黎叔的信任難得多的多。」
他似乎答非所問。
陳宴堅定道：
陳宴不用使用通感，就能夠從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明白他大概的想法，傑克·巴爾多從來都是把一切寫在臉上。
托馬斯·吉爾伯特注視著陳宴，他顯然感覺到了尷尬。
「一半。」
「而剩下的，我將用來贈送給你，來表達我的歉意。」
他的語氣冷了下來。
電話里傳來克萊恩的交代：
「把維修師的名字發到我手機上。
托馬斯·吉爾伯特的眼神從蝦人的蝦頭移動到房間中央的工作台上，又向上移動到陳宴臉上：
陳宴完全開誠布公，並完全不在意對方的任何伎倆：
僅僅只是第一天，這批電子垃圾就已經修好了三分之二。
「克萊恩，能給我搞來電子設備維修師的認證許可嗎，嗯……如果可以的和_圖_書話，相關的電子設備維修店鋪的開店資質，能給我搞來嗎。」
「完全正確。」
「生產資料……比如這種設備，現在都是特殊專供，買不來，市場上根本沒有……那個黎叔肯定有特殊的路子。」
傑克·巴爾多若有所思的看著桌邊陳宴昨天帶回來的集成化維修設備，說道：
「我們能夠從中獲取的價值遠超過你的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
但這尷尬更顯然並未能對他造成影響，因為他很快就用打趣的聲音繼續說了下去：
「不需要你冒著被領帶幫扯領帶的危險親自進入機械蜂巢，不需要花費大價錢招攬信不過的業務員，更不用擔心這些業務員會把你修好的設備交給黎叔這樣的人，不需要讓自己信得過的人跟那群野蠻人面對面收錢……」
「我們假設在沒有幫派干擾——在正常的營商環境下，一旦有了生產資料，你就可以生產更多的商品，賺取更多的錢。」
托馬斯·吉爾伯特不可避免的說出了自己的目的，並許諾了他自己認為頗為豐厚的報償：
喬治·萊博斯特在這方面插不上話，他是純粹的技術人員，僅僅只是懂得維修技術罷了，對剛剛興起的電子垃圾市場完全不了解。
「所以，一個好的維修師價值連城——他們不但能夠修好那些比金子還要昂貴的電子設備，其本身也是有很大價值的交易品之一——一個擁有認證許可的維修師，可以讓黎叔這樣的人把妻子和他共享——是妻子，不是情人。」
他來到陳宴面前，伸出手來。
陳宴打開手機，看著數據模塊中代表托馬斯·吉爾伯特的小紅點離開船隻，才切換到電話頁面，撥通了克萊恩·賈斯特斯的電話。
「我估計接下來幾個島鏈上的情況和戴斯島差不多，甚至比戴斯島的情況更差。」
托馬斯·吉爾伯特再次看向蝦人喬治·萊博斯特，眼神里的「興趣」幾乎溢了出來。
托馬斯·吉爾伯特笑了，他顯然已經計劃好了一切，所以面對這樣的困境是侃侃而談，完全看不出半分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