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光眸光一沉，坐起來接了電話：「怎麼了？」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都對自己做事的行為軌跡感到奇怪，那種肌肉記憶很熟悉卻不知源頭的茫然讓他懊惱又無助，尤其是每當他這樣的時候，偶爾會突然無端地悲傷起來。
李重光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受了點小傷，回來的時候做了件好事，救了一對母子，所以我在想，如果我也有家人，會不會有人幫他們，可能是情緒不穩吧。」
顧己愣了一下，心裏鬆了一口氣，進去跟他碰了個拳頭：「挺好，活著回來了，怎麼黑成這樣了？」
李重光不知道，但拆遷房遇到那個叫顧己的警察時，那股熟悉又令他茫然的悲傷感再次席捲而來。
說完這話的時候，李重光似乎都能想象到他朝天翻了個大白眼。
他沒敢，也不會這樣問。
「爺爺都做到這份上了，你就不要在爺爺心口插刀了，爺爺看個電影平復一下，你也平復一下，你明天還有正事要干。」
宋晏辭說：「李重光，你要知道，你對我抱有戒備的同時，我對你也同樣保持著懷疑，這種情況下，一些細小的東西，都有可能造成我難和圖書以預估的後果，況且這是關於顧己的事情，我就更得謹慎。」
周慧如從廚房端了麵條出來，又心疼又失笑，食指點了戚銘一下：「見著隊長就哭，小心你手底下那些小傢伙們笑話你，趕緊洗手吃飯，還有兩個菜馬上就好了，我去看著，你們準備準備。」
可那個人是誰？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警笛聲帶來的衝擊感終於消散，每一次聽到類似的聲音，他總會想，在這個聲音響起的那一剎那，他身體作出的反應到底是什麼？
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要做什麼，他全然不知，但身體里卻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除了那個人，不要相信你身邊的任何人。」
顧己去找周慧如，門從裏面打開的時候，就看到風塵僕僕剛回來的戚銘。
戚銘笑的露出一口白牙，目光卻朝著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隊長，書房有個葯特好使，你給我用那個唄。」
戚銘抹了把熱淚，脫了外套，露出胳膊上滲出血跡的紗布：「隊長，王八羔子，使陰招，子彈就擦著我皮肉過去，隊長，我www.hetubook.com.com差點成了獨臂！」
宋晏辭一直在幫忙調查他的身份，如今的這具軀殼在一定意義上非常信任對方，但很多東西，他也本能地保持了隱瞞。
李重光問：「為什麼？」
答案是不知道。
戚銘眼眶又是一熱，臉色跟剛才相比卻嚴肅了很多，他幾乎是哽咽著，壓著聲音說：「隊長，我好像發現老黑的痕迹了。」
他張開雙臂就朝著顧己撲了過來：「隊長，隊長我想死你了隊長，我挂彩了隊長……」
他坐在桌子前，打開電腦，點開搜索框，微微思索后，打下了顧己的名字。
李重光嗤笑一聲，他重新躺下去：「宋警官，我記得你最不信這一套。」
顧己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的時候，廚房忽然傳來碗碟碎裂的聲音。
這些感覺，他似乎都有過，所以他自己都分不清，在此之前，他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手機里傳來宋晏辭磨牙的聲音：「請你不要對我的愛情指手畫腳，我今天解釋累了，你等下個解釋檔期吧。」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是個正常的普通人。
遠處忽然傳來警車的和圖書聲音，剛放鬆的人突然就緊張了起來，他以最快的速度站起來，整個人透出防備和作戰的姿態移動到窗邊。
從柜子里拿出電腦的時候，他的動作頓住了。
宋晏辭嘆了口氣：「行吧，你哪天覺得我可以徹底信任了就告訴我一聲。」
有那麼一個瞬間，李重光很想問面前那個見面不超過五分鐘的女人：「我們是不是認識？」
警車呼嘯而過，隔了兩分鐘的時間，李重光像是猛地從一個陌生的世界中抽離出來。
他在黑暗中熟練地走到床邊躺下，如果此時開燈，就會發現這間屋子和顧己在老城區租的那間房大同小異。
戚銘剛進來，甚至連衣服都還沒換，黑的像挖煤回來的，拳頭都還沒收回去就紅了眼眶。
顧己一臉無語地拍了拍他的背，生無可戀地問：「全須全尾的啊，哪兒掛了？」
剛躺下沒多久，手機忽然亮起來，他側頭一看，是宋晏辭打過來的。
短暫的思考後，李重光又坐起來，他就那麼坐著沉默了半個小時，到底還是下床，開燈，打開柜子，從裏面拿出個電腦。
還是在那一刻覺得踏實？
警覺？恐懼？服從？
「嗯。」李和_圖_書重光又問了一遍：「在哪兒做手術？」
李重光打斷他的話：「我拒絕。」
顧己眉頭一擰，轉身看了他一眼，臨時改變步調，拿著醫藥箱去了書房。
宋晏辭說：「顧己明天來不了。」
顧己和戚銘一起應了聲好，顧己輕車熟路找到醫藥箱，朝可憐兮兮的戚銘招手：「滾過來換紗布。」
掛了宋晏辭的電話，李重光坐在地上，後背倚靠著床沿，房子里沒有開燈，只是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宋晏辭哼笑一聲卻沒說：「李重光，你今天話有點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書房的燈一打開，顧己就問他：「有情況？」
李重光實話實說：「是，我連自己都不信。」
「這麼執著幹什麼，又跟你沒關係。」
另一邊，顧己正準備跟爺爺分享一下自己剛才的表白心得，還沒開口呢，就被顧懷山拎著后脖頸的衣領把人丟出去了。
他是誰？
李重光一次又一次地想過這個問題，他沁入血肉的警覺讓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在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情況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值得他信任的，他甚至連自己都不相信。
昏暗中他的眼裡帶著htｔps://www.ｈｅｔuｂooｋ•ｃoｍ•coｍ
深深的茫然，這種身體比記憶還要誠實的本能，在這幾年裡一直折磨著他。
宋晏辭說：「還不信任我？」
宋晏辭也笑了一聲：「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樣的話拿出來安慰人還是有點用的，李重光，還是那句話，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嘗試畫像，你要知道，人的臉再怎麼變，骨相都是不會變化的……」
他前兩句話的邏輯李重光很理解，後半句話就有點不懂了，他頓了好一會兒：「你這麼快就愛上一個女人了？」
「大概有吧。」宋晏辭說：「世間的善意都是循環往複的。」
「我差點忘了，她有個長輩，後天要做個比較重要的手術，明天得住院做相關檢查，所以……」
一想到周慧如後天手術的事情，顧己理智迅速歸攏。
難過，緊張，又帶著難以控制的急躁，不然他也不會跟宋晏辭說這麼多。
他掛了電話，李重光難得地笑了笑，但很快他又呼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今晚他總有點莫名的心慌。
李重光倒也沒有多失落，他只是平靜地應了一聲，卻鬼使神差地問：「做什麼手術？」
他在黑暗中舒了口氣，原本曲起的雙腿放平在地上，像是徹底的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