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房子里黑漆漆的一片,黑暗將他們籠罩其中,可瞎子總覺得,裴遇所在的地方好像從暗處裂開了一條縫,那條縫裡長出了一朵綠色的花。
如今他們所在的房間漸漸暗下去,外頭的暗色里還帶著一層藍色和粉色的余暈。
「你看——」
這場落日徹底說了再見的時候,裴遇站在窗邊,有點失落地嘆了口氣:「平平常常的日子可真好。」
「好啊!」顧己臉上的神情更明媚了:「宋晏辭,你相信我,東州和西寧真的非常非常好。」
瞎子的手又收回來,他就站在牆邊沒再往過去走,他說:「沒有,我出生在欽城,在欽城長大,後來被賣到南國,長這麼大,我都還沒見過雪呢。」
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宋晏辭往外一看,金燦燦的夕陽覆蓋著外頭的天,院子里的樹尖上都氤氳著一層溫暖的光。
她說完,兩個人就那麼對視了,對視了幾秒之後,大笑聲從房子里傳了出來。
瞎子開了燈,冷漠的臉上帶上了一絲嚮往:「我去西寧看雪,你去看和圖書你喜歡的姑娘。」
「胡說八道。」瞎子很少在他跟前這麼放肆,也就只有他說到死的時候才會這麼不高興。
裴遇往後退了退,用手瞄了瞄眼前這扇窗的大小:「只要有這麼一扇窗,瞎子,所有的一切就都被隔絕到外面了。」
瞎子嗤笑:「我對馬背上的小姑娘可不感興趣。」
瞎子沒說喜歡不喜歡,只問他:「如果下雨呢?」
他系著扣子:「那咱們現在,先把阮蘭英和曹雄志留下的那些爛攤子收拾收拾,別叫一些亂七八糟的人佔了便宜。」
顧己到了嘴邊的話又落了下去,她眉眼彎彎的,眼裡的桀驁,冷淡,在這一刻全都消失不見:「宋晏辭,我也是哎,我看到你就覺得開心,我跟你說話都想壓著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笑聲還沒落下去,蒙舒正好經過,面無表情地站在他們門口敲了敲門。
顧己沒有任何猶豫:「兩個地方我都生活過,西寧有好風景,有央吉和仁增他們,有閃電,但是東州……爺爺很喜歡東州,https://m.hetubook.com.com所以我也喜歡東州,這兩個地方對我來說,就像是我的另外兩個家,你不覺得嗎,在這個世界的兩個地方,都有一個可以隨時回去的家,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得不到公道的畢竟是少數人。」
瞎子笑了一聲:「那咱們可能還需要一扇門,窗戶太薄了,擋不住那些豺狼虎豹的。」
「颳風下雨,暴雪侵襲,只要有這麼一扇窗——」
「喜歡。」
宋晏辭想想那個場景就覺得熱鬧:「那咱們今年過年去東州吧,或者去西寧也好,我想看看東州和西寧的雪。」
他們剛剛打完了一場硬仗,短暫地不用操心明天應該做什麼,要用什麼方法才能讓那些嫌疑人吐出實話……
他叫顧己:「顧己,你看,外面多漂亮啊。」
他問:「然後呢?」
手上的刺針忽然脫離原有的軌跡,在他胳膊側面劃出一道傷痕,裴遇也不在意,他放下刺針,掌心撫過那些冒出來的血珠:「瞎子,咱們以後,就去西寧定居吧。」
裴和*圖*書遇笑了一聲,聲音又冷了起來,他已經換了件黑色的襯衫。
宋晏辭點頭應著,一點都不懷疑她的話:「那你更喜歡東州還是西寧?」
「是我的。」
「然後……」
她非常貼心地提醒:「我說己己,你笑,沒關係,但是你們家宋晏辭笑的太猖狂的話,腰子可能會有點疼,你們悠著點啊。」
「你很喜歡那裡嗎?」瞎子又問:「我說西寧,你很喜歡嗎?」
「嗯。」宋晏辭把剩下的粥給自己倒進碗里:「現在你又有一個家了,這個家在欽城,而且顧己,你不止有這三個家。」
「都喜歡。」
「那咱們就去西寧。」
顧己哭笑不得,把話題拉了回來:「說豬呢!」
顧己忽然就覺得有點難過,她莫名其妙地鼻頭一酸,心裏好像又有很多話想對宋晏辭說。
「我喜歡的姑娘長大嘍。」裴遇扯下衣袖遮住胳膊上的紋路:「瞎子,她追不到我啦,很多年前我就死了。」
他的胳膊上冒出細細密密的血珠,構成忍冬花葉的線條:「是我喜歡的小姑娘https://m•hetubook.com.com,她的騎術特別好,她騎馬的時候,像天上翱翔的鷹。」
「你見過雪嗎?」裴遇轉身往裡走,屋子裡也沒有開燈,他眼角有點濕:「瞎子,你見過漫天飛雪嗎?」
她嘆了口氣,屋子裡也暗了下來:「我上次這麼看著太陽落山,還是很久以前和周列他們執行任務,我們要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黑,對方沒有防備的時候再突然出擊,可那時候,誰都沒有心情看日落。」
「好。」
大事了了一個階段,兩個人都很放鬆,宋晏辭往嘴裏送著粥:「對對對,說豬呢,你繼續說。」
宋晏辭似乎也想不起自己上次看著太陽落下去是什麼時候。
裴遇的聲音輕輕地揚了揚:「她的馬叫閃電,她說總有一天要追上我。」
顧己看過去,眼裡不無驚艷,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就看著遠處的太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落,雲朵的顏色慢慢變成橙色,又從橙色變成粉色,最後天色慢慢暗了下來。
瞎子就站在他身邊,他說:「有什麼好的,平常人連公道都得不到。」
m.hetubook.com.com刺針放到桌上的時候發出一聲脆響,裴遇頓了頓才說:「多年來,魂牽夢繞。」
「為什麼?」顧己問他。
「你的部隊,你以後想去的地方,都是你的家。」宋晏辭說:「再說了,我有錢,哪兒我都買得起房。」
他說:「咱們命大著呢,咱們得活著看雪。」
裴遇的目光遲遲收不回來:「大多數人都是看著這樣的日出和日落過日子的,瞎子,你不喜歡嗎,如果每天都能看到這樣的夕陽。」
瞎子走到開關的位置想開燈,裴遇卻忽然說:「別開燈。」
「那我帶你去。」昏暗中裴遇拿起桌上的紋身工具刺進胳膊:「我帶你去看西寧的雪,看雪地里奔跑的馬,看馬上的小姑娘。」
顧己兩頰的肌肉都快笑僵了:「你剛才看我的眼神,就像快過年的時候我爺爺看那隻豬的眼神。」
屋裡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壓低聲音,宋晏辭捂著腰小聲跟她說:「你別勸我,我忍不住的,顧己,我看到你就覺得開心,我就想笑。」
他們可以這麼靜靜地,看著尋常的夕陽表演完一場令人驚艷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