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人都是頂頂好的人。」
顧己終於走了上來,她給周列遞了紙巾,又去給周慧如擦眼淚:「所以您很早就認出周列了是不是?」
十幾年來無數的複雜情緒,在周慧如的一聲聲小列中,忽然化為難以隱藏的委屈。
做手術的時候,為了保險起見,周列拒絕了好幾次麻醉,那種挫皮淬骨的疼讓他一度差點熬不過來,他總覺得當時因為疼痛流下來的不是汗,而是從身體里沁出來的血。
周列終於止住眼淚:「那時候我的記憶還沒有恢復,我對所有的人和事都抱著懷疑的態度,我不敢輕易作出什麼決定。」
周列由衷地說:「我當時出事的地方很敏感,不管是什麼人救了我,我現在都可能屍骨無存,就算僥倖活了下來,我身上的本事也足夠給我招來禍端,但我就是碰上了宋晏辭和他二叔,他們救了我的命又尊重我,後來幫他二叔做事,也是我深思熟慮后才答應的。」
顧己記憶里那個味道已經很模糊了,但此刻想起來還是忍不住流口水,大概是那時候的爺爺和今天的爺爺沒有什麼差別吧。
hetubook.com.com顧己扶住她:「阿姨,周列之前受了重傷失去了記憶,我找到他后,他又去國外做了手術,現在……」
周慧如也哭的不能自已:「不管你長什麼樣,你都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你又何必讓自己受那麼多的疼?」
顧懷山擠了擠眼睛,「餓了吧?我一看你那樣子就是餓了,爺爺再給你弄點土豆進去,更好吃。」
「我記得您給我做過一個麵疙瘩。」
「你周阿姨做了我再給你做。」
「上車餃子下車面,不管是這五年還是過去那些年,你周阿姨都盼著給她的孩子做這碗面呢。」
顧懷山失笑,「那還是在東州的時候,爺爺工作忙,怕你吃不上飯,隔壁家的嬸嬸教我的懶人做法,但那時候你還小,吃了不容易消化,我就很少做了,你要是想吃,爺爺現在就能給你做啊。」
顧己這才反應過來,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了,但難保這裏不會有人來,爺爺之所以遲遲不進來,就是擔心有人過來打擾這對母子相聚。
周慧如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卻是看著周列和-圖-書的:「現在……記起來了么?」
「那就準備酸湯麵的材料,但周列回家的這碗面,必須得是他媽媽親手做的。」顧懷山說。
顧懷山準備做麵條的東西,給顧己遞了蔥蒜過去:「來,剝咯。」
顧己忽然想起,這些年來和爺爺分隔兩地,每次探親假回去,第一頓飯一定是爺爺親手做的麵條,要回部隊之前,吃的一定是他親自包的餃子。
「那多簡單啊,等你們忙完了,我天天做,日日做,想吃什麼我做什麼。」
周慧如這會兒拉著他的手,彷彿做夢似的,生怕自己一鬆手,周列又會從她身邊消失。
顧己洗了蘋果,給周列扔了一顆過來,兩個人也短暫地將時暉這些人拋在了腦後:「那宋晏辭得高興壞了,他可喜歡吃您做的北方菜了。」
「當媽的哪能不認識自己的孩子……」
周慧如隔著婆娑的淚眼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她震驚的同時又失聲大哭:「怎麼……怎麼又……怎麼又變成這樣了……」
「臭小子,除了你媽還有誰會在廚房轉來轉去給你做飯。」
「媽知道媽知道,媽什麼都和-圖-書知道。」
周慧如想止住眼淚卻怎麼都止不住,「他匆匆離開,你也沒有告訴我,我就知道你們肯定有苦衷,知道他活著就夠了,他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好,他就是不認我這個媽了,只要他活著就好。」
周慧如踉蹌著走過去,她蹲在地上,心疼地看著兒子,想摸摸他的臉都怕自己下手重了:「這得多疼啊……疼壞了,是不是……」
在國外的每一分每一秒,周列都在想,他失蹤了這麼久,他的媽媽難過了那麼久,如果他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她身邊的話,那她得多開心啊。
周列覺得,這個世界上那麼多人,除了他的媽媽,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承接他的委屈了。
「疼的時候我就想想你們。」他實在說不出什麼不疼的話,只能這樣安慰她,「想著想著我就熬過去了,媽,我熬過去了,周列回來了,兒子好端端地回來了。」
顧懷山眼眶濕潤,他走上來,將周列從頭看到尾,才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好……好……回來就好,回來比什麼都好!」
三個人懷揣著激動的心情回到家裡,周慧如彷彿怎麼都和-圖-書看不夠他的孩子,她心裏藏了幾年的話,這會兒彷彿要溢出來似的。
屋外周慧如和兒子說的嘴巴都幹了,才恍然想起來要給兒子做麵條,急匆匆地跑到廚房的時候才發現顧懷山和顧己已經把所有材料都準備好了。
周列淚流滿面地點著頭。
他曾經也無數次幻想過,甚至無數次在夢裡夢到過,忽然有一天,他的孩子和他的那些朋友們也會忽然出現在他面前,好像他們的離開也不過是老天爺給他開的一場玩笑。
直到這個時候,顧懷山才從外面進來。
「懶人疙瘩飯啊。」
周慧如也不願意一直在孩子跟前哭哭啼啼的,她打趣著,又擋不住心裏的慶幸,「回頭真得好好謝謝晏辭和他叔叔,要不是他們,媽現在都見不到你。」
「顧爺爺。」周列看到了顧懷山,鐵血硬漢再次動容。
他猛地轉身,在淚流滿面中跪了下去。
說到這兒周列忽然停了一下,他看向顧己:「具體情況我待會再跟你細聊。」
「做什麼面?」顧己蹲下去剝蒜,「我記得周列喜歡吃酸湯麵呢。」
兒子回來了,周慧如仿若新生,這些年她hetubook.com.com獨自承載著那些壓力和悲傷,誰都看得出來她的佯裝堅強,但誰都沒辦法寬慰她,但這一刻,那些枷鎖隨著周列的歸來自動破碎了。
「傻孩子!」
顧己不好意思:「周列還沒吃呢。」
顧懷山拉著顧己去了廚房,把空間留給了那對久未見面的母子。
但這樣的驚喜太難遇到了,只是發生在身邊人身上就足夠讓人感到喜悅和動容,已然夠了。
顧己其實很想問他關於孟淮之的事情,但爺爺不說定然是有他的考量和難處,她忽然放棄了問他,而是轉移了話題,「應該是在東州的時候吃的,我記著可好吃了,您啥時候給我也做做唄。」
他撐過來了,也回來了,卻忽然意識到,從他長大的那一刻起,他好像一直都在讓這個女人難過,讓她擔心,讓她等待。
但那個時候,他的記憶像是碎片一樣在恢復,他第一個想起的就是他的媽媽。
周列也跟著她到了廚房,他這會兒已經平靜了下來,只是說話的時候還是難掩感慨:「這幾年我腦子裡總有個模糊的人影,我甚至分不清對方的性別,只是覺得親近,今天終於知道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