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部長竇革命提醒他發稿子，而稿子的校驗是郭建陽，這都是他可以解釋的或者推脫的，但是陳某人不是那種人，他從來不會逃避責任。

手機廠的那點事兒，陳太忠這麼回答，反正涉及有關部門，消息再靈通的人也可能變成聾子和瞎子——他不怕被戳穿。

陳太忠發誓，這個夜晚，絕對是他步入官場之後，最忙亂的一個夜晚，比朱秉松倒台、段衛華離開鳳凰，甚至比蒙藝離開天南還要混亂的夜晚，可以與之比肩的，大概……就是黃老發話，甯家掘了黃家祖墳都無所謂的那個晚上了。

反正陳主任被各種會議所包圍——重要的和不重要的，像這個會，就是不甚重要的，所以他在會議中，手機都沒有設置成震動，只不過將鈴聲調低了一點。

你獃著就行了，我哪裡有那麼多迷津可以指點的？陳太忠有氣無力地回答——我就不跟你說破，田立平要去通德，你要是認我，那啥都好說，你要是過於勢利……早晚我讓曹小寶當你的領導，不知道你信也不信？

果不其然，幾句寒暄之後，張主任單刀直入，「這接下來，文明辦又該有點大的動作了吧？嗯……我就是好奇，打聽一下。」

等到快下班的時候，就像約好的一般，陳太忠的手機在瞬間就忙了起來，張州招商辦的主任耿強說，自己跟科委的主任姬俊才到素波了，想跟您坐一坐。

其實他很確定，自己要問李大龍的話，十有八九能得個答案出來，和-圖-書那傢伙的思路寬廣得嚇人，然而，他可能去問嗎？

這個味道，真的是有點搞不懂啊，他一邊琢磨，一邊慢悠悠地往回走，他有心問一問秦連成吧，覺得有點不合適，想問一問郭建陽，又覺得面子上有點下不來——做領導的還要問計于下屬，傳出去容易被人笑話。

「是竇社長提醒了一下，不過沒讓我寫成這樣的措辭，」他點點頭，心說我得對得起老竇的心意，那麼就大包大攬吧。

「那我趕緊追稿子去，」郭科長也顧不得解釋，轉身就往門外走，「已經送到報社去了，這是副件。」

「算了，都讓你負責了，」陳太忠見他連辯解都沒有，心裏也挺滿意，做下屬的就該是這麼個樣子，「跟著宣教部，總是犯錯誤，咱一點錯誤不犯，也不是那麼回事。」

這黨史辦的性質，前面說過不止一次了，都是些失勢了的閑人，正因為是閑人，大家沒事就泡杯茶拿份報紙打發時間，所以張曉文能比較早地關注到這篇文章。

這麼紛紛擾擾的，一晚上真的是不得安閑，最後還是陳太忠不敵這些電話，拿出了終極的殺手鐧——有中央領導下來，我忙著接待呢。

不過不管怎麼說，省林科所承擔了林木改良、生態系統分析和管理等重任，從可持續性發展的角度上講，這個單位也不能忽視。

竇部長說得沒錯，文明辦最近的宣傳，有點跟不上去，可擱在旁人眼裡，這就叫偃旗息鼓，不成想就heｔuｂook.ｃｏm•com在今天，啪地一聲，又是一篇措辭強硬……咳咳，措辭較為強硬的稿子見報了。

咦，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陳太忠這下是真的不懂了，他的本意，是真的不想把竇革命扯出來，不過轉念一想，劉愛蘭和秦連成都知道這是竇社長提醒的，想必也不好瞞得過老潘。

你怎麼想起來跟我說這個了？陳太忠是非常地不解，不過想一想，張曉文雖然閑得蛋疼，想必也不會沒事就撩撥我這個較為紅火的處級幹部吧？於是他就耐心地哼哼哈哈，「倒也沒啥，我們就是覺得，精神文明建設，到了非抓不可的時候了……」

不過，部長大人卻也不是有意為之，他細細地看完一個版面之後，又前後翻兩翻，這才抬起頭看著對方，手指一篇報道，「這個稿子怎麼回事？」

陳太忠已經看清楚了，就是那篇「道之以德，齊之以禮」的文章，上面註明文明辦供稿，他沉吟一下點點頭，「是我讓寫的。」

下午的時候，陳太忠又去開兩個會，等回到文明辦的時候，就五點半了，郭建陽把稿子拿給他過目，陳主任一看，眉頭就是微微一皺，「這個措辭……是不是有點激烈了？」

「我說嘛，」潘劍屏點點頭，冒出這麼一句來，接著又揮一揮手，「行了，我就是問你這個，既然你要發系列的稿子，下一篇控制一下措辭。」

潘部長沉吟片刻，才沉聲發話，「措辭……嚴厲了點吧？」

「嗯，謙虛一和-圖-書點是對的，」陳太忠點點頭，秘書處可是負責整個文明辦的稿子，建陽改羅克敵的稿子正常，改秘書處的稿子就不太合適了，「你從下面才上來，多尊重點老同志。」

「批評你……」潘部長揚一揚眉毛，低聲地嘀咕一句，又沉吟片刻，「嘿，批評你什麼？我是想問你……是不是有人提醒你寫這個稿子？」

「略微有一點，」陳太忠點點頭，繼續承擔他該承擔的責任，然後他就想起了竇社長的意思，「不過，好久沒在報紙上發稿子了，我覺得……嗯，請您批評我吧。」

依舊的，陳太忠說，自己的工作很忙，碧濤是他親手引進鳳凰的，那是真有感情，但是說到官場這一套，那就是該怎麼辦怎麼辦，一碼歸一碼。

事實上，上一次得了他的提示，徐書記在蒙藝還沒走的時候跟緊了臧華，才有了眼下一手遮天的局面，眼下眾說紛紜，說臧市長要走，他必然要求教於陳太忠——陳主任，都說臧華明年就要接李繼白的班，現在又有人說臧市長要去張州，您給……指點一下迷津？

接下來，他又有一個會，是省林業科學研究所邀請的，關於城市生態環境的研討，嚴格地說是省林科所下屬的一個苗木公司運作的，以陳太忠的想法，是這個三產公司想插手城市綠化這一塊——這勉強跟精神文明建設掛得上鉤。

陳太忠滿頭霧水地走了出來，他實在有點搞不清，潘部長把自己叫過來的用意，難道說，老潘真的只是想www.hetubook.com.com問一問，是不是竇社長提醒的我？

嗐，靜觀其變吧，他想像了幾種可能性之後，就將此事丟在了身後，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大不了見招拆招。

明白了，陳太忠頓時就有淚流滿面的衝動了，潘部長為什麼一大早就把自己叫過去，這就是癥結所在啊。

似此情況，陳太忠肯定要婉轉表示，哥們兒我最近挺忙的，文明辦的工作到了要緊的時候，鬆懈不得啊。

接下來又是通玉縣委書記徐自強的電話，老徐跟他多少有點交情了，手裡又捏著他連襟曹小寶，所以說話也不藏著掖著。

這一晚上煞是難熬，不過他做夢也沒想到，第二天的日子，更是難熬，第二天一大早，他來到了單位，不等他去排隊，趙丹青就一個電話打過來，說潘部長要你過來一趟。

接下來，就是那消息靈通的了，青干班的同學、目前在通德掛職的水利廳副處長羅漢，請他出來坐一坐，說是通德張市長想跟他坐一坐。

大約在十點左右，他的手機響了，來電話的是一個有一陣沒聯繫的主兒，省委黨史辦主任張曉文——兩人同在省委，來往卻很少。

「哦，」郭建陽聽到這話，從門口又走回來，這時候他才笑著回答，「其實就是秘書處的稿子，我就沒怎麼改，他們寫這個東西，還是很拿手的。」

是張州的事兒……陳主任直接推了，這倆都是他在招商辦的時候就認識的，按說是老交情了，不過張州現在正是在風口浪尖上，誰知道這和-圖-書兩位見他是要幹什麼呢？

這消息好像是在瞬間炸開的，緊接著碧濤煤焦油深加工廠的邢建中也打來了電話——他是張州人，說有個同學，現在區委的組織部，想見一見省委文明辦陳主任。

事實證明，他這猜測有點多餘，張主任笑吟吟地跟他打個招呼，得知目前他不在省委之後，就單刀直入，「陳主任，今天在報紙上看見一篇文明辦的稿子，寫得鏗鏘有力，不錯。」

其實，這都是那些信息不夠靈通的主兒，確定江川要下了，才來了解後續消息的——江書記要不好的消息早就有了，但是沒確定之前，誰敢亂來？

張曉文是正廳高配的主任，陳太忠想不出此人為什麼這個時候打電話給自己，不過還是走出會場接起了電話，心裏卻不無猜測：老張不會是想謀實職了吧？

我完全沒有時間，陳太忠這麼表示，沒錯，羅漢是他青干班處得來的同學，又是室友，但是這一撥行情真的太狠了，一不小心就要被卷進漩渦，他已經被卷進去很深了，總不能再深了。

這方法真的很管用，但是卻又引起了另一撥人的關注，這個群體的層次就比較高了，比如說潘劍屏的秘書趙丹青就打來了電話，陳主任，有人說你在接待中央領導？

陳太忠一頭霧水地走進潘劍屏辦公室，發現領導正拿著報紙看，見他進來也不搭理——在潘部長這裏，陳某人已經好久沒有碰到這種待遇了。

說這話的時候，陳主任並沒有意識到，這篇稿子刊載的時間，有點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