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在苧麻生物脫膠的研究上，國內是要落後日本一些，國內還在研究，怎樣穩定地從實驗室實現微生物脫膠，日本已經小批量地開始生產生物脫膠的苧麻布了，並且從中發現了一些問題。
正經是中方也在研究這樣的技術，日方不做提醒的話，將來沒準能從中借鑒到什麼東西，借鑒不到也可以考慮便宜購買，他們當然不肯自曝其短。
王媛媛站起身走了，一時間滿屋的寂靜，有兩個日語翻譯在以極低的聲音說著什麼，更多的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連莊局長和劉局長，眼中也是濃濃的驚訝——不會吧，除了英法義大利，還有小語種國家的採購？
「我們當然是遇到了問題，」徐瑞麟卻是不吃這一套，他雖然儒雅，可絕對不古板，只是不動聲色地發問，「我們想了解的是：貴方在生物脫膠工藝上，是否掌握了不降低質量的辦法？」
你都不往日本賣了，這還怎麼繼續談？徐瑞麟也聽得明白，不過他心裏疑惑的是，陳區長怎麼就能知道，生物脫膠會導致麻纖維質量下降？
北崇的苧麻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賣了？
姓犬養的這技術人員登時傻眼，生物脫膠的缺陷，公司里知曉的絕對人數不少，但基本上都是研發或者售後部門的，對於這個缺陷，他們也從來不聲張。
庄局長這麼問，是為北崇爭取在合作中的主動，至於說北崇嘴上說的，不稀罕日ｗｗw•hetuｂoｏk•ｃｏm.ｃｏｍ企的投資——不過是討價還價的手段罷了，誰會當真？
「嗯，我是這麼想的，北崇有什麼意向，可以大致說一下，」庄局長緩緩地發話，「確有其事的話，也是合作中一個很重要的籌碼。」
陳太忠見徐瑞麟如此，心裏暗暗發笑，臉上卻一片苦悶，緊皺著眉頭，「嘖，這是商業機密啊，庄局長。」
「拿過來吧，」陳區長輕描淡寫地指示，「小語種的就不要拿了。」
他這樣做，當然不是為了給陳太忠科普，事實上，他的本意是告誡公司的小夥子，在中方面前，你們盡量不要提這個技術，若是人家覺得好，要咱們投資這個，那就麻煩了。
他們並不指望中方購買這種技術——因為這技術會極大地提高生產成本，在他們看來，中方寧願承受高度的污染，也不可能把錢浪費在這樣的技術上，所以不虞穿幫。
要是換一個幹部的話，就算心裏不滿，十有八九也不會表現出來，相較庄局長的言論，當時陳區長的話，更不像一個領導該說的——如此熱血賁張，怎麼能當領導？
「英文和法文都翻譯出來了，義大利文……還得等一等，」王主任耷拉著眼皮輕聲回答，也不看在場的眾人。
徐瑞麟淡淡地看他一眼，扭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陳太忠，「陳區長，您有什麼指示？」
但是國內還沒有進展到這一步，徐區長認hetubook.com.com為自己對苧麻的了解，是很多了，現在猛地聽到陳區長如此說，少不得看一眼野田課長，「野田先生，請你正面回答，生物脫膠是否存在陳區長所說的問題？」
「歐美的訂購意向？」野田次郎眨巴一下眼睛，很吃驚地看向陳太忠，「陳區長，我非常願意尊重你所說的任何話，但是……好像你們的生產線尚未完全建成。」
甚至在公司內部，大部分知情人都不會細說，說起來這個問題，大家更多會說，「喔，那幾個小麻煩，真的令人討厭」。
所以他只能狐疑地看著陳區長，心說咱真有這麼多單子？
庄壁梵只覺得臉上一陣燥熱，但是又無可奈何，只能心裏暗罵，北崇這是什麼鳥地方，一個個地領導不像領導，幹部不像幹部。
「我只是好奇，」野田課長笑一笑，笑容中有點說不清楚的東西。
「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也就不會再回答你的問題，尊重是相互的，」陳區長的腰板往沙發靠背上一靠，摸出一根煙來，懶洋洋地發話，「徐區長，你繼續。」
當然，別人不能提，他可以提，因為他知道如何把握分寸，不過他做夢也沒想到，由於他親自耐心地普及了相關的常識，結果被陳某人抬手一巴掌抽了回來。
「這個問題，讓我有點為難，」徐瑞麟一攤雙手，果斷地拒絕了對方的要求，開什麼玩笑？大家一個行業的，我的客戶讓你知道和_圖_書？
這話說得很漂亮，看起來是偏幫了某一方，其實根本沒有明確的表態，也不會得罪任何人，就連最挑剔的陳太忠，也不便公然表示不滿。
大約過了十分鐘，王媛媛和另一個女人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厚厚的一份材料，「我們只複印了五份，想到大家等不及了，就先拿過來發了。」
這些報刊和雜誌，都是傳真過來的，效果實在不能說好，尤其是在複印之後，但是毫無疑問，絕對不會是假冒的。
這個請示，真的就太打臉了，不過徐區長不在意，上午庄局長在脫膠廠的指示，令他很是不恥，當時他不在場，但是聽說有人要中止九一八的防空警報演練，為日本人的考察讓路，心裏登時大為不滿。
「大致……大致說一下就行，」庄局長直接接話，「你可以把意向書的複印件拿過來，該描黑的地方描黑嘛，英文原版的更有說服力，咱們有翻譯。」
「這個……」犬養也算個有急智的，最初他是吃了悶棍，現在反應了過來，略略停頓一下，就理直氣壯地反駁，「我們不可能保證每一個參數的質量都不降低。」
「既然是做生意，討價還價是常事，請不要著急說不，」小野課長不以為然撇一撇嘴，「我能否知道，你們得到了哪些來自歐美的訂單？」
五份材料，庄局長一份，劉局長一份，歸市長一份，陳區長一份，剩下一份就是給三松公司的——那麼多人擠著看一份。
不過，北崇https://m.hetubook.com.com人一向直來直去，徐區長性子里又帶著點文人的不合時宜，他連常務副都推掉了，只想在有生之年好好地為北崇服務，那還有什麼可怕的？而且庄局長是省工商局的，想夠他也夠不著，所以他就直接不賣面子了。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眾人默默地等著，其中有人摸出煙來抽著，有人去衛生間放水，也有幾個人低聲地交頭接耳，還有人用狐疑的眼光看著陳區長。
也就是今天在脫膠廠，幾個技術人員評價脫膠工藝的時候，有人恥笑化工脫膠的落後，比生物脫膠差得太多，這位才呵斥一聲，「不懂的話不要亂說，生物脫膠並沒有那麼穩定。」
沒錯，王媛媛拿來的本來就不是合同什麼的，只是歐洲的一些報紙和雜誌，全部是關於巴黎時裝節上關於苧麻服裝的介紹或者評論，還附有相當多的插圖。
說完之後，他就意識到自己說得有點多了，趕緊警惕地掃視一下四周，還好沒人，離他們最近的，是那個拒絕停止防空警報的傲慢的年輕人，直線距離也超過了十米，傲慢的傢伙正叼著香煙四下亂看。
所以聽到這個質問，他猶豫了再猶豫，最終還是狐疑地反問一句，「不知道貴方的生物脫膠，遭遇了哪些問題，我們或許可以提出解決方案。」
徐瑞麟對巴黎時裝節的情況，也略有耳聞，不過苧麻項目後期的銷售，基本上是歸了計委和工商，劉海芳是新上來的副區長，又是女人家，他也m.hetubook.com.com不好過問得太多。
「技術方面的事情，我不是很精通，」野田次郎先是歉意地笑一笑，然後一側頭，臉就是一沉，真是翻臉比翻書快，「犬養君，難道你沒有聽到主人的問話嗎？」
他不相信對方能聽到自己的話，更有可能的是，那個傢伙連日語也不會，於是他低聲跟其他人解釋一下，生物脫膠有這樣一些缺陷。
「我認為你已經給了我答案，」徐瑞麟也是個有決斷的，聽出了他的色厲內荏，就不再跟他糾纏，而是轉回頭來看小野次郎，「小野課長，如果你堅持第二個條件，我想我們是不可能談下去了，真的很抱歉。」
這些報紙雜誌並不僅僅限於巴黎，還有義大利、美國等地——出於眾所周知的原因，英國人並不熱衷於報道巴黎時裝節，但就算是這樣，也還有兩份英國的報刊。
怎麼能這個樣子呢？姓犬養的這位真是傻眼了，他確實沒想到，中國也知道生物脫膠的弊端，日方發現問題之後，並沒有大肆宣傳，只是說我們掌握了這種技術。
徐瑞麟才待繼續拒絕，不成想庄局長輕咳一聲，就作勢要慢吞吞地舉手，主持的劉局長見狀，馬上笑著說話，「庄局長，請您指示。」
徐區長自己都沒有資料，說不得走到陳區長身邊，探著腦袋看，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這好像跟合同或者說採購意向沒什麼關係。
「嘖，這樣啊，」陳太忠咂巴一下嘴巴，看一眼桌角坐著的王媛媛，「小王，都翻譯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