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讀取他這狀態詭異的記憶體——就算能夠成功為老劉頭祛除瘋狂，那也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老劉頭了。

方白鹿跨進被「殭屍」撞出凹坑的門框，望著老劉頭藥鋪里那些在顯示屏里滾動的錦旗，忽然有些唏噓。

望見老劉頭由自己親手造就出的「死狀」，方白鹿倒是沒有什麼「愧疚」之情：機器不是嬌弱的血肉之軀。只要記憶體完好，又有足夠的部件與材料，自己隨時可以讓老劉頭「復活」過來。

「老劉頭，這些麻煩都是你自己惹出來的啊……我先暫時替你保管一下這些值錢的東西。」

這道划痕只割到了一半——剩下半邊的質地依然堅硬，碎鐵片與之相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

雖然方白鹿對材料學略有涉獵，但他怎麼也想不出來這樣的轉變是怎麼產生的。只是不管怎麼說，一件東西從金屬反直覺地轉化為血肉，總是有些恐怖。

可現在卻被一塊破鐵片劃開了？

ｗww•hｅｔｕｂｏｏk.com.cｏｍ但與自己用「誅邪」造成的肉體損傷相比，讓老劉頭瘋狂的「心魔」才是最難以清除的。

「這種樣子不知道還能不能讀取得出來。」

他盡量邁出大步，越過地上那些可怖的「河流」：器官保存液太過粘稠，踩上去的腳感十分噁心。

「老劉頭倒是沒找我買這玩意啊？說起來，它煉出來的那東西倒是有點像……」

方白鹿拿起一旁地上的碎鐵片，將尖銳處在記憶體的表面輕輕劃過：那本該堅硬的合金表面，此時卻像是生物的皮膚一般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他輕輕在柔軟的那部分上按下——記憶體上留下深深的指印凹陷。

方白鹿忽地啞然一笑：老劉頭煉出的殭屍讓他想起自己「前世」在網上看的都市傳說：

「感應結社專供。」

各色器官漂浮在液體中，像是一條條擱淺在淺灘上的鯨魚。

它那碩大圓球般的身軀中心，多了個半米長寬的正方形空洞wｗｗ.hetuｂｏｏk.coｍ.ｃｏm——那是被手機斬出的。方白鹿踩在血液與機油的空隙處，從上方俯視著老劉頭身上那道巨大的「傷口」：

比如說屋子正中擺著的，方白鹿上次來植入經脈時用到的迷你無菌艙。再將架子上的一組組銀針、液體丹劑一同帶走，他都可以給自己動上一些小手術了。

他還有事要做。

他拍了拍口袋中老劉頭的記憶體，自言自語著拉開冷藏庫的破鐵門。

冷庫裡頭有一具老劉頭精心挑選、用來「養屍」的培養皿。一個合適的養屍地非常重要：煉屍對環境的要求很高：菌落、溫度、含氧量……各種指標的變動，都可能影響到煉屍的成敗。

變形的零件、細碎的肉末交織在一起，從洞口中流出散落在四周。那本承載著老劉頭面部表情的舊型號液晶屏此時一片灰暗，只有從縫隙中鑽出的肉芽蔫倒在表面上。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老劉頭記憶體的一半變成了柔軟的生物材料——

方白鹿搖搖頭和_圖_書，將老劉頭的記憶體收進口袋，決定等回到方氏五金店裡再做打算：

老劉頭的藥鋪里現在一團糟：福爾馬林與器官保存液混雜著「殭屍」壓碎器官是綻開的血水與體液，使得滿地板蜿蜒出一道道淡紅色的河流。

方白鹿認得這個記憶體的型號：它包括存儲介質與外殼，完完全全都是合金，並且能抵擋數千普西壓力的切割。

精神錯亂的人工智慧很難修復……方白鹿只能寄希望于老劉頭的記憶體里存有備份，好讓自己進行回滾。

老劉頭口中那些退休的「業務標兵」，原來和公司文員都來自同一家公司……

在那些碎片的中心，是老劉頭的記憶體。

「某大型連鎖炸雞快餐店，利用基因技術養殖出渾身長滿雞腿與雞翅、形如蜈蚣的肉雞……」

那是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長方形，像是他「前世」的銀行卡。但材質上卻透著詭異：它從反射著牆上淡綠熒光的深灰色反光材料、漸變成了粗糙且密布細微孔洞的怪異質地和*圖*書。

方白鹿蹲下身，用自|拍桿輕輕將它從碎片中掃出——

方白鹿順手做著粗略的推測——除非找兩個當事人求證，不然他也無法確定。

老劉頭藥鋪里的好東西倒是不少——方白鹿考慮將它們先行搬回方氏五金店，以免因為老劉頭的「暫時性死亡」，被空門客給統統抬走了。

就在他以為對「仙人肉身」已有一定了解的時候，卻又再次有了「驚喜」。

有如皮膚。

方白鹿忽然有些毛骨悚然、脊背發涼——似乎是窗外的凄風苦雨灌進了他的橡膠雨衣。

他把視線從培養皿上挪開：自己還是第一次進到老劉頭的冷藏庫里，得先認真看過一圈，找找都有什麼好東西。

各種不知名的液體從它身下流出，淌成一灘異樣的水窪：老劉頭身軀中內置的「攜帶型丹劑調製裝置」也被「誅邪」所分離，其中預先儲存的化學試劑便一同流了出來。

老劉頭那四隻手臂從軀幹上分離、脫落，與「殭屍」被飛劍斬下的血肉之軀堆在一處，倒像和圖書是達芬奇的畫作《維特魯威人》。

「是『殭屍』做到的么……？還是說，是因為我同時對有機物和無機物用了『誅邪』濾鏡？」

這則都市傳說放在新世紀也是無稽之談：就算經過改良，這些東西對比合成食物依舊成本高昂。就算哪個實驗室里有人做出了這種雞，也不過是「富人不願吃、窮人吃不起」的狀態。

他伸出手，用指甲的尖端摸了上去：記憶體一半觸感堅硬如鐵，另一半卻有些莫名的柔軟。

方白鹿仔細地查看著那具與五金店卧室里「白棺」有幾分相似的培養皿：

「是公司文員把業務標兵的身體帶過來銷售，然後才認識了老劉頭，繼而把『皮屑』賣給了它？」

「……怎麼回事？」

「這手感……」

……

「最好能修改一下它的代碼，拉高點我五金店的抽成……就當作是救它的報酬了。」

他蹲下身，調節著目鏡的倍率、查看著這些器官上于細微處留下的標籤——那是入職時，各公司都會在僱員器官上留下的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