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狗玩意,你們惹錯人了。」他把污水甩開,牙齒恨恨地左右挫動。
「再讓我多了解你一點吧。」
「看不見,也該聽得見吧?」
直到這一天。
方白鹿沒機會看見「兆吉子」被敲進混凝土裡的全過程——他的肉眼動態視力跟不上,更無法穿越颳起的重重塵埃。他只是將雙手護在臉前,阻擋那因可怖撞擊而四散飛濺的碎石。
他沒有管自己酸麻脹痛的雙腿——足三陽經脈在連續出力下已無比疲倦,有了經脈寸斷的風險。他從腰后拿下那柄伴隨自己出生入死多次的亞音速沙包槍,將兆吉子套進準星。
「至少證明了這兆吉子要麼整個聽力系統經過增強,要麼有特別的神經系統平衡方式。」
兆吉子那帶著金屬色澤的雙手掀開車廂堅硬的地面與車皮,就像是常人掀開門帘般那麼輕鬆。
車廂的尾端翹起,甚至嵌入了隧道承重壁的頂端——就像是一具歪斜的棺槨。
新翻找過他們倆共同入眠的床鋪被褥(由馬賊身上剝下並鞣製的皮膚、找到的帆布、及在「死城」撿到的加熱器一齊加工而成)、打開過從出生至今都是關閉的培養槽(阿塔拉沒有從其中重生,說明她並沒有自己結束生命)、也去了他們共同的獵場尋覓。
「夜明珠」釋放的高達200分貝的噪音,足以使範圍內的正常人暫時失去聽力。
……
「『我們是人類只需獨善其身,無和圖書
需社會關係的證明。』」「新」腦中迴轉過「阿拉塔」曾說的話——這句話在數百年間,他們互相教會彼此一次又一次,直到無數次。至於這句話到底來自於誰,已無法得知。
「你生氣了啊?」方白鹿重新摺疊起亞音速沙包槍,將它插回腰間,抬頭望向隧道承重壁的頂端;「但是今天你搞不定我了。」
不像另外一些來自化外之地的部落,「新」與他的「阿塔拉(Atara)」是荒原上的獨行客。他們不會像其他人那樣,試圖將自己先天之炁中的遺傳代碼悄悄置入吉隆坡市民的胚胎中,以求「傳宗接代」。
「嘶!」
但他很快又打起精神:
雖然方白鹿並沒有對「夜明珠」抱有多大的希望,但望見晃也不晃上一下的兆吉子,還是讓他感到有些挫敗。
他與「阿塔拉」互為母與子、父與女、手足與愛侶。這是一種篆刻在身體先天之炁中與腦中生物晶元里、已變得無比堅定的關係,已然持續了數百年——在遙遠的過去,有人將一份先天之炁分為「陰」與「陽」,孕育了「新」與他的「阿塔拉」。
只有在安裝了輕功之後,才能有那種舉重若輕的效果:現在方白鹿只得用他的戰術翻滾卸力。他嫻熟地滾出數圈,地面軌道尖銳的凸起硌得他的肋側生疼。
「阿塔拉」護佑他從胚胎至嬰兒、孩童,並撫養直到成年。而新則會在「www.hetubook.com.com
阿塔拉」完成天命、走向死亡后,為從培養槽中重生的「阿塔拉」做同樣的事。
在這一次短短十余年的生命里,「新」第一次感受到了緊張、焦慮與對未知的恐懼——這都來源於那生命意義的失蹤。
「新」感到腦中的三魂七魄有著隱隱的牽引:那是吉隆坡的方向。
方白鹿在空中扭過身子,摘下腰間的兩枚「夜明珠」,向車窗內丟去。
他與「阿塔拉」有著另一種方式延續生命的存在:古老且神聖,遵循著萬物的至理——「道」。
「位置剛剛好。可以先暫時告別了,這位仙師。」
這印證了方白鹿之前的猜測:兆吉子之前擊落飛劍與沙包彈,其實對那些「針對自己的攻擊性行為」作出反應。加之不知原因的低智能,使他沒有察覺方白鹿的計劃。
但他也沒打算用這突如其來的強光閃瞎兆吉子的眼睛:那一層磨砂鐵皮後方到底有沒有視力器官還是個疑問。
更重要的是,與傻乎乎地呆在原地等待相比,直接逃走以免節外生枝是更好的選擇。
「不至於吧……有那麼重?」方白鹿的眼睛都發直了:這可是能承載客運地鐵的鐵軌規格啊?
但現在的吉隆坡地鐵,一節地鐵車廂的重量在空載時大約不到8噸——這降低了的牽引耗能,縮減了維護成本:至於增加的脫軌與事故風險,並沒有多少人在乎。
此時這節車廂的尾巴正卡hetubook.com.com在隧道頂端,離地約有六米——換成房子,有兩層多高。
咚——
「沒管第二發……是知道打不中么?」
「會保護面部,說明鈍性傷害還是有效的……但是這次動作很隨意,兆吉子肯定是能夠察覺出『手機』對他的威脅。」
方白鹿揉著依然劇痛不已的兩肋與手肘,站起身來。他望向身後經過「夜明珠」洗禮的車廂:
而這8噸的車身重量,再加上下落時的重力勢能與兆吉子可怖的自重……
方白鹿閉上眼睛,將雙手食指塞進耳朵——
他閑庭信步地踏上地面:90規格(90KG/m)的重軌鐵路隨著他的步伐發出吱吱呀呀的怪響。
「新」拿上自己或是阿塔拉在某一次前世中所拾獲的寶劍,去城市中尋找自己的愛人。
難以言喻的巨響從兩枚「夜明珠」中綻開,就算有手指的阻隔,也讓方白鹿頭暈腦脹。
「智能很重要,這個練氣士現在太呆了。」
以這兆吉子的肉體強度,搞不好只是將他困在混凝土的地下里罷了。
這次的兆吉子並沒有像之前那般鄭重其事、預先做好防禦姿勢——他甩動著右手,掌心中延伸出的軟劍斬開了第一發沙包彈。至於那第二發,兆吉子有如沒有看見般,任其飛過臉側打在地鐵車廂上。
人處於無法借力的半空,又要強行改換姿勢——這讓作為定向輻射性閃光彈的夜明珠根本無法瞄準目標。
「自作自受。」https://m.hetubook.com.com方白鹿心想。
身處半空的方白鹿艱難地扭轉身子,用雙腿落了地——足三陽經脈雖然提供給他強悍的爆發力、腿部力量與柔韌性,但卻沒有讓他擁有一定高度下墜落時如何穩妥落地的肌肉記憶。
嗡!嗡!
兆吉子跟著方白鹿的視線,一齊望向上方——
剛剛那兩槍沙包彈都是為了掩蓋再次出劍的手機——方白鹿已經將自己一心兩用的能力發揮到極致。而「手機」瞄準的是車尾卡在承重壁混凝土中的位置,並完成了任務:只要將其周圍的混凝土擊開打碎,這車廂便會重新落下。
但無論哪裡,他都沒有找到「阿塔拉」的身影。
「兆吉子」正好適合當那顆被打進地里的釘子。
至少在這一次生命中,兩人都還未離開過荒原。
不管怎麼說,自己還是多獲取了一分情報——要對敵人和對手保持好奇心。
「『慶雲觀』……」方白鹿抹去臉上沾上的塵土:黑紅乾涸的血跡被汗水略略化開,加上塵埃的灰色,像是暈散的顏料。
「新(Arata)」無父無母,新馬來西亞的荒原便是他的家。「新」並不了解自己究竟是如何從海的另一端來到新馬來的,而他也並不在乎。
既然兆吉子可以接收到安保主管的命令,那麼他至少保留了一定程度的聽覺。
「再說……我也不是全無辦法啊。」
沙包彈中小小的鋼珠落在地上,與鐵軌相擊發出叮叮之聲。
隨後這棺槨被打m.hetubook•com•com開了:
「……嘖。」
方白鹿雖然不了解吉隆坡地鐵是哪家公司中標后建造,可他卻聽過作為車廂材料的合金是如何粗製濫造。在自己的前世,空載(無乘客)情況下的地鐵車廂一節大約40噸重。
陰陽相合,此乃天道至理——就像「新」與他的「阿塔拉」:本為一人,卻秉二氣相生、循環不休。
約在數月前——新並不了解時間逝去了多少,對於他們兩個來說,時間是停滯且不變的——他的「阿塔拉」消失不見了。
方白鹿嘴裏輕聲念叨:每多收集到一點信息,這練氣士在自己眼中便脆弱一分。
與其他那些迷茫的遊子不同,「新」對自己生命的意義、來歷有著全然且透徹的了解。
這令「新」感到擔憂:「阿塔拉」已接近三十歲——她的天命馬上就要到來。
車廂下落,像是巨大無朋的蒼蠅拍、又像是敲擊釘子的榔頭:
他們倆的關係理應如此,萬世不竭:直到時間的盡頭。
那之前被他擊打翹起、卡在隧道混凝土中的車廂,現在正帶著千鈞之勢向兆吉子壓下:巨大的勢能帶起無匹的風壓,吹開周圍的塵土。
方白鹿連開了兩槍:第一發沙包彈瞄準了兆吉子覆蓋鐵皮的面部,第二槍卻是隨意點動。
方白鹿將亞音速沙包槍放下,靜靜望著兆吉子頭頂上又再次改變了的「表情包」:卡通道人手中那蜿蜒扭轉的劍刃上穿刺著一枚頭顱,從那惟妙惟肖的五官勾畫上看來正是方白鹿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