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孤王頭上長青苔
第115章 圍獵(上)

她垂下手抖了抖煙灰,濾嘴卻被手腕上滑下的血珠浸濕。二妮用牙尖咬緊濾嘴,盡量擠出其中發咸帶著鐵鏽味的液體,又繼續這麼湊合著吸了起來。
二妮把食指舔了舔,用丁點口水按熄還正冒著紅光的煙頭。接著把它收進煙盒,留待下次再抽。小臂的皮肉發出陣陣的麻癢,這是手三陽經脈正在加速損傷愈合的信號。
這是份獵殺合同,報酬也頗為可觀——只是沒有關於目標的詳細信息,還是個急活。
「賽林娘的馬賊、到處亂走的鐵和尚、跑來搗亂的荒人、還有……還有必達快遞人事部……」
只要報酬足夠,就算是南無信息熵寂滅佛的轉經輪,二妮也能砍給你看。
不這麼做的話,兩隻胳膊最終會因高壓而發生字面涵義上的「爆炸」。
那明明是客戶指名需要她的服務好嗎?
但能怎麼辦呢?一個像二妮這樣的喪家之犬,除了以命相搏外還有什麼其餘的出路嗎?
二妮狠狠拍了拍自己的雙頰,重又燃起了精神:
二妮從口袋裡翻出皺巴巴的煙盒:全無圖案的純藍hetubook.com•com包裝,本是公司特供給他們這些王牌快遞員的。
「不然……下次去問問他有沒有需要宰掉的人?」
不管怎麼說,也算找到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兼職。合同的回報大約可以供她撐過這最為窘迫的時光。
她本不抽煙,但現在卻情不自禁地想沒事嗦上幾口,也好對往日的輝煌生涯有個念想。
一周多過去了,二妮對身份的轉變依舊不太適應。
話還沒說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二妮老是忘記環首刀已不能再與自己對話:智能模塊本是環首刀中最為昂貴的部件,也被自己與那輛愛車一同留給公司,用來沖抵罰金。
在城市與城市間的荒原中賓士送貨時,天氣從不像吉隆坡里這般陰鬱而多雨。
作為新馬來西亞唯一擁有知識產權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即「無上正等正覺」,南無信息熵寂滅佛的名號於市民間廣泛流傳。有時,這拗口的稱呼會被不熟悉高低果位的人們在祈願時冠以「香農菩薩」、「零一大士」之類的名頭。
她把掌心和_圖_書繃緊,感受著握把與護手處傳來的微微振動。雖然不再有意識,它依舊可以用這種方式傳達剛剛那位安保主管所給出的坐標位置。
環首刀劃過牆壁,刮出一團小小的火星。二妮用刀尖挑起燃燒的牆皮湊到嘴邊,點起被雨水泡濕又用體溫烘乾的紙煙:
二妮心底還是有些隱隱的歉意:不管怎麼說,自己確實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讓他為自己打了好評。
……
周圍的行人低著頭,繞開這落魄的瘋子:沒有什麼比失業且潦倒的刀客更危險的了。
「不對,是前王牌快遞員……」
下意識往快遞馬甲掏摸的手卻碰了空——這本從不離身的王牌象徵,已經被公司收了回去。
「哎,沒剩幾根了吧……」
開除?
「好了!都他媽閉嘴!要宰的人還在石油塔。等他出來,路上截住不就行了嗎?」
「……認真的嗎?就在伏擊點附近開會?這樣好嗎?」
她全無敬意地腹誹:反正下次「轉世靈童」的降生還需要轉經輪旋動九十萬兆億次,自己也不覺得有好運中得了金瓶和-圖-書掣籤的彩券。
「不……只要是那些禿驢鐵皮鬼,就算免費pua人(砍人)也可以啊。」
二妮把不小心捏碎的煙絲碎屑塞進半空的煙盒裡——那都是后話,現在得先忙好眼前的事。
不幸中的萬幸:她多年的積蓄堪堪能還得清公司提出的巨額罰金,最終完整無缺地走出了必達快遞的總部。
為什麼要被開除?!
她煩躁地搓了搓頭頂,順手拽下幾根乾枯的髮絲。這亮藍的發色並不是染髮或植入的產物——與她停駐於十四歲的生物年齡一樣,都是來自於仇敵為她訂製的某種不治之症。
曾經的同事為她介紹了這份短工:渠道穩妥,甲方可信,念在舊日情誼那同事連中介費都沒打算抽點;為公司效命也能在二妮剛剛開張的流浪刀客生涯中添上嶄新的一筆。
那所謂的「安保主管」,絕對沒有把這單業務坦誠相告……
「不是,合同上不都寫了嗎?動手之前要先溝通,順便開頭腦風暴……還要建立團隊文化,提高凝聚力,這每條都是客戶要求啊。」
她把環首刀的尖峰劃過https://www.hetubook.com.com小臂,放出因忿恨而滾燙的熱血——她的人造經脈在寸斷的邊緣卻又無錢維護,只能時不時地用些土方子緩解。
她對這躲避瘟神般的排斥視若無睹,只是草草卷下衛衣的袖管,任鮮血融進看不見顏色的骯髒衣袖。小臂上早已布滿刀痕——二妮每隔六小時就要進行一次放血,以釋放出手三陽經脈中因情緒波動而淤積的過剩功率。
聽起來就不大對勁……可惜二妮沒有多少選擇。
二妮到達坐標給出的匯合點時,其餘的幾位刀客早已靜候多時——甚至還有時間相互口角。
在二妮眼裡,要是雨霧中再加上點閃電與轟雷,就更符合她此時的心境了。
「刀!幹活了!給我指下路……」
如果不是在路上砍了幾個攔路荒人的狗頭惹下業障,就不會被繞吉隆坡環遊的行者隊伍追著要執行果報;也就不會錯過送貨時間、以至於要按住客戶的手給自己打五顆星的好評。
二妮吐出一口煙霧,饒有興緻地把煙盒裡剩下的捲煙放在手掌上點數著,一一盤算著她東山再起之後必殺的目標:
https://m.hetubook.com.com竟是被公司開除,能留下條完完整整的性命已經算碰上了黃道吉日——好工作恐怕從此只存在於二妮的夢中了。
「倒是不知道那姓方的客人現在怎麼樣了。」
「沒事……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拚……」
稍不留神,一根脆弱的紙煙便不小心被她掌心綳起的肌肉捏得稀碎:
「嘖,真是難抽。」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走下坡路的?她切切實實地相信:如果人生是高低不平的曲線,自己無疑在谷底中又刨出了一個深坑。
如果一切順利,除去修補經脈的費用還能有點閑錢找個落腳點。被公司辭退的二妮最後還是選擇來到吉隆坡而非檳城——原因很簡單,在哪裡跌倒便在哪裡爬起來罷了;這是她的驕傲。
回想起剛剛的短暫面試,二妮只覺得身上有股異樣的不適:從事快遞行業這麼多年,她對自己的眼力也頗有自信。
自己是曾經的快遞員啊!那可是世上最牛逼、最機靈、膽子最大的一群人!
最後還要被人事部里的傻逼空坎仔舉報刷單……本來至多只是內部處分的過錯,以最差的結果收尾。
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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