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孤王頭上長青苔
第118章 觀想(一)

「下次再來過一場吧。不是針對你,但這場因果總是要解開的……沒辦法,我生來就干這行。」
像是一瓶啤酒就足以令他喝醉,他重重砸倒在地——額頭隨著衝力輕輕彈起,隨即再不動彈。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把自己下載,裝進一具肉身凡胎——我也喜歡這麼玩。」
「我領會過飛升之後的終極,也曾於茫然的人群中頓悟——這城市,便是立於地上的天國。不過,很幸運……我的存在還將得以延續。你這樣的個體戶,也有開悟的資質;我們或許可以成為朋友。」
安本諾拉的面罩從中心向四周盪出陣陣波紋:
「好了。」方白鹿展示般地把手掌往安本諾拉的方向一揚;「你的公司都知道什麼叫沉沒成本、什麼叫及時止損。介意給我解釋一下你為什麼不知道嗎?像瘋狗一樣追著我咬……對我這種做小生意的,你的行為很令人困擾啊。」
我去……
解守真死了。
他的語氣忽地一改——那熟悉的圓滑與油膩又回到了身體里。莫名地,方白鹿忽地感覺這才是之前與他交手了數次的解守真:
這樣的公司中層幹部,不是可以說殺便殺的。其中需要彼此的周旋、利益的互換、把柄的威脅。這正是安本諾拉此時所做的事:她正與慶雲觀的管理層進行通訊。
安本諾拉艱難地從袖袍中掏出一根注入器。她的和圖書手正細微地抖震——不是常人的顫抖,更像是安裝了錯亂的馬達而高頻顫動:
此時的解守真已沒了那副千變萬化的面孔,只是個雙眼緊閉的年輕男子。
「手機」在方白鹿的肩旁旋轉,隨著遠方招牌投出的光線而變換著色彩。他沒有第一時間動手,因為需要等待交涉的結果。
「死前要特地把它丟掉,肯定有問題。」
解守真一路說到這,方白鹿才算是明白了:眼前的這位安保主管怕是對自己存有什麼誤解。
方白鹿望著安本諾拉的疲態,忽地感到有些無奈:
「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你之前到底是什麼?讓我猜猜:躲進洞天福地里的蠕蟲木馬?屍解升天的成人站點?」
「我知道你的真面目。不是公司,而是我……算了,應該說『我們』更恰當吧。」
方白鹿抬起頭,越過雨絲望向無邊的烏雲。在那之後,是深幽的夜晚:
研究會裡有十八項規章制度,不會允許它的會員明目張胆地死斗。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補償,但方白鹿已決定了一點:
「只是想看星星了……順便,也想要練練氣吧。」
「放手得倒是夠快。」
他狠狠拔抽,鏡片與兩條長線隨著血花被拉出眼眶。像是放生雛鳥那般,解守真捧住那副植入式鏡片,輕輕往天台外一送。
「蒼陽子看見了。但它太和_圖_書愚蠢,也太年輕;不能理解自己發現的究竟是什麼……借你這種外道,能成就什麼大道呢?」
微機道學研究會的掛單練氣士與它新生的子公司……會是一場還算公平的談判。這場最終失敗的伏擊本可在過線之前收尾——直到安本諾拉與這位安保主管打了照面。
「談完了。」安本諾拉面罩上閃爍的紅光黯淡下去;「這個人你可以隨意處置;慶雲觀不承認這是從屬於他們的正式員工。外包的還是臨時工?反正差不多這個意思。」
「拿吸管喝酒?江湖邪術啊。你要不搖個小旋風,再一口悶掉得了……」
「你要觀想機幹什麼?」
「額……哈?!」
雖然方白鹿也沒指望能沿著安保主管這條線索,一路殺進慶雲觀求真公司的總部……但這被伏擊的悶虧,看來短時間內很難找慶雲觀算清楚了。
方白鹿吐出一口撞進微張嘴巴的雨水:
「這麼說吧……我的個人情況比較複雜。對了,啤酒真難喝啊。為什麼很多人都喜歡攝入酒精?」
呲——注入器發出細細的聲音,將某種物質打進了她的身體:
就算看起來已經去世,但還有陷阱的可能性——方白鹿可不想被爬起的屍體陰上一道。
方白鹿明白小心為上的道理:只有用手機徹底破壞了解守真體內的全部臟器,他才能安心。
「但我們明白。」和圖書
解守真把頭轉了回來。或許是酒精的作用,他的聲音不復之前的油滑。聽起來,那像是種「戲謔」夾雜著「冷酷」,還摻了些「滿不在乎」的混合雞尾酒:
「方老闆!你永遠不會明白我在一日之中所見到的妙景。我本是個愚人,為自己白駒過隙的生命嗟嘆。」
解守真轉過身,踉蹌的肢體跳著滑稽的舞步。
「還有生命跡象嗎?」
「體溫下降、心臟停跳……應該是死了。」
這位叫作解守真的安保主管,必須死。
咕……咕咕……
解守真似乎依舊沉浸在傾吐的快|感里:
「好了,這次聊到這吧!再見咯。」
一而再、再而三地伏擊自己——甚至還用上了練氣士。就算其中還有蒼陽子的介入,但沒有了這位「將項目落地」的解守真,方白鹿晚上睡前起碼能少數一百隻水餃。
「我說……你究竟是怎麼爬到安保主管的?走後門了吧。我要是你,早就叫停行動了。為什麼執著地要我的命?」
令人反胃的聲響逐漸散去。方白鹿走上前,提起那顆人頭——
「為什麼一個人窮途末路的時候,總喜歡跑到這種地方來……拍無間道啊?」
「來不及去抓,我今天全出力運行太久了。抱歉。」
如跗骨之疽般的陰謀與算計,方白鹿對這樣的生活已經有些習慣。可這不代表他會放棄減少其中一些麻煩的機會。
https://m.hetubook.com.com從解守真的怪異話語中他也明白,這傢伙肯定還沒有徹底消亡。
他將帶著半截頸椎的頭顱遞給安本諾拉:
解守真把瓶底搖了搖,任其中的淡黃啤酒又湧出一層氣泡。
方白鹿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解守真越說越快,直接蓋過了方白鹿的疑問:
他接上一捧冰冷渾濁的雨水,在臉上搓了搓:
「關於我是活死人這件事,已經爛大街了嗎!怎麼感覺每個人都知道??」
「不管是哪種,你也勉強是我的同類。多久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了?沒想到除了我還有躲過大劫、苟延殘喘到現在的……」
「你拿回丹房,看看能讀出什麼東西來吧。」
方白鹿的體力早已掏空,「手機」甚至都划不出筆直的軌跡。但以安本諾拉的速度,那「放生」的動作應該逃不過她的手掌心。
「還有剛剛那個眼鏡……」
他扣緊之前鬆開的襯衣紐扣,細緻地整好衣領與領帶:
方白鹿就著一旁緩慢閃爍的紅光——那是安本諾拉進行通訊時,面罩所發出的訊號——瞄向解守真手裡的酒瓶。那是瓶老包裝的雪津純生,不知是從哪台自助販賣機買的:
「等等,別自說自話啊!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東西?」
解守真把雙手搭上鏡片的兩端,指尖深深嵌入眼窩間的縫隙:
手機從方白鹿的身旁掠出。由於持劍人的精疲力竭,它的飛行歪和圖書扭而緩慢;但還是拐出低低的弧線,切進解守真逐漸冰冷的脖頸。隨後,往頸部的斷口向更深處鑽去。
其實只要利益給得足夠,怎樣的個人恩怨方白鹿都還可以放到一旁。但是這次……
他猛地揚起雙臂,彷彿要擁抱夜色中的城市圖景:
怪誕的震顫從已斷頭的軀幹內傳來,那具屍體顫抖得像是裝滿老鼠的破布袋。
當方白鹿與安本諾拉在天台找到解守真時,他正靠在水泥的邊沿喝啤酒。從鬆開的衣領與閑適的動作來看,不知情者還會以為這走進死胡同的安保主管正在休假。
她的身軀有些搖晃,對準了許久才將注入器插|進頸后的靈竅中。
「跟你說件事。我想要觀想機的使用許可。弄得到嗎?」
方白鹿的雙腿猶如火燒,令他想要嘔吐。就算有了食物作為能量補充,足三陽經脈的過度運轉也拉傷了他的肌肉。
解守真狠狠吮了兩口吸管,將瓶底的酒水全部喝乾。接著他放下酒瓶,鏡片投出的白光在雨霧中劃出一道軌跡:
方白鹿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這古老的問題:
「別的補償還是會有吧?總不會不承認就完事了吧。」從安本諾拉的面罩上,他也看不出什麼有用的訊息;「得,待會再說。」
「這東西少喝,對身體不好。不過如果你喝得多了,就會覺得這玩意也不錯。味道差可能跟雨滴進你的玻璃瓶也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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