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具凡軀真難用，強度也低。從沒上身過這麼低劣的身體，經常就跟不上我的三魂七魄啊……這樣下去，大劫里我也難護你周全。」
方白鹿臉色一橫，打斷了還在逐字現出語句的魁先生——這倒不是裝的，他是真的被魁先生烏七八糟的評價激得火大：
不然怎麼叫「生機」？
方白鹿順著自己的手指抬起頭，盯向天花板由各色污漬繪成的圖案：那畫面看起來比往日還要紛亂了。
「生還的消費者只有四分之一左右？！那不是跟死絕了也差不了多少么？這是要發生什麼事啊……等等，不管是跑還是留都他媽『大凶』？」
這些詞中蘊含的不祥意味，令方白鹿不禁幻想出沒紮好垃圾袋所散發出的惡臭：甚至鼻子都不由自主地難受起來。
……
「我道行有限，僅僅知道大劫將在四十九日內發生。」
這可都是價格驚人的專業版卜算程序，魁先生竟然通通拿來「合參」了。其中的技術難度與高昂成本堪稱可怖，就像是被折去四肢后，再要在建築工地壘砌起一堵牆。方白鹿忽地覺得自己之前還有些低估了魁先生——吉隆坡就算真有比他還精深的術數高手，恐怕也不超過一個巴掌：起碼自己從沒見過這種水平的卜算，甚至聞所未聞。
自己罵自己可以，他怎麼也跟著罵上了？
當然是想辦法讓對面繼續說，直到自己能夠跟上為止——方白鹿壓根不明白魁先生在說些什麼。
ｗｗｗ.hetｕbｏoｋ.com•coｍ「生機：坐標（3.1516964，101.6942371）阿羅街乙庚路281號-3座A56-已註冊個體工商戶-方氏五金店」
唯一的「生機」卻在自己的店鋪，也不知算不算是個喜訊。
方白鹿向前一攤手，示意魁先生繼續。
「火珠林卦」、「文王課」、「大六壬」、「玄石圖」、「小衍筮法」……
「不必了！我要觀想機的使用許可。當然還要一台觀想機，最好的。」他指了指髒兮兮的天花板；「要立式的，吊頂扛不住。」
但既然來了，不好好敲上一番竹竿可不行——正所謂：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而方白鹿正缺著資源。
雖然從結果上看，這絕對是個好消息。
「我本以為，破局之處就在貴寶地。但現在看來，那其實不是地點，而是貴人！前輩您就是我的一線生機。」
方白鹿忽地一歪頭，兩手怪異地抽了抽；好似忽然犯了什麼腦部疾病：
方白鹿側過頭，玩味地打量魁先生：
這所謂「大劫」或許已在它們的意料之中……甚至，就是它們策劃的也未必不可能。
他盯著魁先生，意味深長：
魁先生站起身，滿布隱隱青筋血管的乾瘦雙手揪住覆面方巾左右。就像是正在打開一張畫卷般，蓋住五官的白布隨著動作被扯展開。
方白鹿本以為這本只「大劫」關乎魁先生的個人安危……但現在看來，這被嚇破了膽ｗｗw.hetｕboｏk.cｏm.coｍ
的神棍恐怕只是將要被未來的風波所裹挾——有真正的大事將要發生。
這勾起有關「天命」的醜陋記憶，更令眼前的魁先生顯得惱人。
「記住，越快越好。」
「那就是還有一個多月。吉隆坡到底會怎麼樣？」
時間。
微機道學研究會、泛亞軍工、感應結社、偃師俱樂部……吉隆坡的大傢伙可不少。
各種繚亂之極的公式、符號、數字星羅棋布地將其蓋滿。既像是學生畢業的論文，又帶上了些醉漢酒後塗鴉般的痴態。
他搖搖頭，重新轉回視線：
「……你『也』算不出大劫的具體日期么？」
「仙人！多半是仙人弄出來的麻煩。」
方白鹿紋絲不動，任狂跳的心臟漸漸安穩下來：且先不管這魁先生算得準不準……就算真要有什麼滔天大難，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頂著。而且在魁先生的卜算里，自己這家破店說不定會是安然無恙。
本不過腦袋大小的方巾愈張愈大，轉瞬間便長成「前世」時一面家庭電視的屏幕：
方白鹿眯起眼，忽然發覺之前推演結論中不曾出現的關鍵：
就算是蟲蟻，那也是難以殺滅的蟑螂。
而通過部分附和對方來牽引話題的走勢，他對這也駕輕就熟。
我現在用的這身體不行，急需你出錢幫忙加強一下！你好好品一品。
就算魁先生真像他自稱的那般「閑雲野鶴」，超級企業中精於卜算的人物或是機械，不可能只有魁先生一位和*圖*書。但消息還算靈通的方白鹿，卻沒有聽到一星半點的風聲。從陰謀論一些的角度考慮——
自己這些「牙人」與福義勝那些幫會本都像是一條扯不斷、捏不爛、浸滿髒水的濕毛巾：大傢伙們懶得問津，市民們也沒興趣對抗；因此無論怎樣都能抓住一塊足堪生存的立足之地。
「算出這種玩意來，沒有向研究會或其他人尋求幫助，反而直接按照卜算的指示來到我這了啊。」
「庇護？庇護個屁。」
這「大劫」會發生在什麼時候，那方巾上可沒說。
但方白鹿看著那張透著忐忑的覆面方巾，愈發不順眼：
方白鹿將視線掃過一行行令人頭大的運算，直接跳到最後：其中總結性的文字居多，該是這次合參的概括或結果。
舊的文字隱去，新的字跡浮現：
他斷斷續續地挑揀著能夠理解的語句閱讀，只覺得心跳一次重過一次，幾欲從嗓子眼裡飛出來：
上一屆「金瓶摯簽」公布轉世靈童時惹出了莫大的糾紛，甚至引起了泛亞軍工與微機道學研究會的局部摩擦：但也沒如何影響到城市正常運行。
他擰起眉、眯起眼，從鼻孔狠狠地出氣。這副老神在在中混雜著不耐煩的模樣他已練習許久，實屬砍價殺價中磨練出的真本領：
「離開吉隆坡：大凶。駐留吉隆坡：大凶。」
這本是讓客人進一步展示價碼的動作，此時使起來還真帶上了些考核後起之才的意味。
這「畫布」上只有推演出的結果，不和*圖*書
曾闡述原因與過程：卜算就是這樣。
「媽的，我只是熬夜看店熬多了，又有點用腦過度罷了啊！」
一切按照卜算出的結果行事，和有自我意識的提線木偶有什麼區別？
三年了，方白鹿也沒碰到什麼真正能影響到吉隆坡這台巨大機器運轉的事件。
四十九日？
還能是什麼呢？
一個精擅卜算的練氣士每次碰上自己便被「混淆天機」，用上「前輩」這詞方白鹿還能理解……
「就算生活真有一個『最優解』，跟著走又有多大的意思……哎，跟小新說的那些有那麼點像。」
他在腦中搜刮著各色各樣對客戶進行敲骨吸髓的法門，精挑細選。這可不是等閑的銷售套路就能打發得了的；既要維持「高人」形象，又不能露出馬腳：
魁先生輕輕放開道冠上垂落的方巾，任其重新縮回臉龐的大小。身後裹緊白布的四位小鬼卻點頭如搗蒜；畫面一時間詭異至極。
他吐出的氣在櫃板上染起一層淡霧：
「難道是某種覆蓋吉隆坡的自然災害……？不，不可能……」
那些複雜的推演從方巾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為了加重語氣而放大的文字：
這突發奇想的騙術靈感來自於蒼陽子在天台上對自己的那番「純情告白」：
「……嗯……哼。」
如果連吉隆坡真要有這麼龐大的動蕩，方白鹿可沒閑心思和本領來搭救這沒絲毫交情、甚至還算有些過節的練氣士。
既然自己在數字空間的電子身軀是個龐然大物，甚至能和_圖_書夠混淆天機——那方白鹿裝作是神魂強悍的修士，偶然上了「凡人」的身也並無不可。還能在露餡時多點掩蓋與彌補的理由。
這遠比方白鹿想象中的具體——他本以為多半會得到一個更模糊的時間描述作為回答。
如若分割成三的「偽仙」將要歸一……那光景再可怕也不奇怪。
魁先生凝重地點頭，帶著頭頂道冠上的屏幕不住晃動。四隻小鬼則齊刷刷地豎起大拇指以表贊同：
方白鹿撐住櫃檯板面的手紋絲不動，但腳尖卻不由自主地摳動起了水泥地。只是驚鴻一瞥，其中的信息已讓他頭暈目眩：
「吉隆坡預計生還消費者：23.7（±5）%。」
「保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方白鹿重重吐出「也」字——這是他謹慎挑選的套話方式：從現在看來，保持這陰差陽錯得來的地位差絕對是最好的。
這些東西方白鹿通通都看不懂，但他可認得沿著頁腳標下密密麻麻的授權LOGO：
但這次風暴颳起還沒多久，就順路撕爛了許多不巧位於動線上的蟲子們。
「原來您是『奪舍』了這具肉身么？這身體腳步虛浮、目生眼袋、還有點縱慾過度的跡象；也從未行氣，確實堪稱垃圾。遮掩身份是夠，但可真是委屈您了。不如我為您選上幾具體魄強健的——」
當有人說些你聽不太懂的話，要怎麼辦？
想到這，方白鹿差點笑出來——那答案明明就在眼前：
「操……」
但什麼將至的大劫？還要自己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