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舔了舔嘴唇,還是決定複述出那句話:
他在身邊攏起一股空氣,放在鼻尖:那是與吉隆坡平日的潮濕霉味截然不同的暖熱香氣,聞起來很舒服。
「再見啦……會再見的。」
方白鹿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方白鹿點點頭,目送少年重新走回五金店角落的陰影里。
雖然已經摒棄了和氣生財的發展思路,但方白鹿在能屈的時候可不會硬要伸出頭去。
她沒有繼續說話,只是用拳面撐住下巴,似乎還在等待著什麼。
「呼!」
方白鹿忽地發現,自己的對面只留下光禿禿的白牆:那裡原來是壁掛的液晶電視。
就算西河少女可能會給吉隆坡帶來什麼「大劫」,也自然有高個子頂著。為什麼要由他和身邊人來做這個出頭鳥?
練氣士正坐在樓梯的台階上,身子前傾。
人都活著就好。
「唔,能毀掉最好。可如果毀不掉的話,就得找個地方把那個『指節』收容起來。」
幾乎跟五金店歷史一般長久的弧光燈已在天花板的「墜毀」里犧牲,方白鹿只能勉強瞄見正靠牆昏睡著的二妮。
「毀掉她的肉身,也是阻止西河少女蘇醒的一種方法吧?」
「好吧!出去的時候,跟小安本說一句『店家心太黑,東西不買了』——她知道我什麼意思。」
他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句話,確保清晰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西河少女的兩個元胎之一,是嗎……」
陰暗中的五金店,像是被喪心病狂的空門客團伙洗劫過一遍:
……
「壽娘叫我轉達的那句話,不會其實是什麼繼續動手的暗語吧和*圖*書……」
唔?
方白鹿盯住她,試圖從那雙沒有感情外泄的冷酷眼裡窺見一絲線索:
不知道使用了多久,經歷了多少慘烈的戰鬥?
聽見方白鹿發出的疑問,安本諾拉停止了繼續檢查面罩的動作:
「哎。我最近是不是給自己壓力太大了?過夜——」
這次無聲無息消失的,是那團圓滾滾的懶人沙發。壽娘本搭在上頭的雙腳一下踏了空,險些摔倒。
她解開發繩,把短髮披散下來:
眼前截然不同的景象提醒著他,這才是現實。
「哎!」
一根根神經管線從頭頂的大洞中延下,扯住墜落在一片狼藉中的觀想機。本就粗糙的水泥地遍布坑洞,最大的凹陷里躺著不知情況的義體——碎石混雜著廢料與垃圾,鋪散一地。
「實在不行,不然先把它裝到『白棺』裡頭去。」
「我還有個問題:為什麼要跟『西河少女』開戰?」
那並不適合於方才交戰時的混亂場面,但足以保證在觀想期間,兩位員工不被安本諾拉扯下腦袋。
「二妮昏倒了,但是安本諾拉也沒有動手。」
另一件事開始重新回到方白鹿的腦海:
這印證了方白鹿的猜測:壽娘與人溝通,有著一定的限制。
與壽娘相比,她的口吻中少了許多「人氣」,聽起來好像用冰錐在凍河上開鑿的脆響。
……
方白鹿從觀想中醒來:腦中是長夢一場后的暈眩,只是記憶依舊清晰。
他搜腸刮肚,挑選最後一個疑問。
現在還停留在紅燈區賓館中的「指節人」,本也是方白鹿打算用來活捉安本諾拉的備案之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同時也充當了店中又一重的防衛裝置。
他當然記得安本諾拉與壽娘一直以來的目標:奪取與收集吉隆坡的仙人肉身。
他順著聲音轉過頭,對上了安本諾拉目不轉睛的視線——似乎在自己觀想的時間里,她就一直這麼盯著自己。
那該是種對認知系統的攻擊,沒那麼容易規避。拿來擾亂安本諾拉的心神、她對方的行動,應該會卓有成效。
「除非實在沒有辦法……」
方白鹿狠狠用掌心敲了敲額頭,試圖驅散渾身的不適——
壽娘將雙腿併攏,膝頭靠在一處。她低下頭翻卷著T恤的衣角,將其疊起又展開、細細撫平上頭留下的褶皺:
方白鹿望著她,心中感慨萬千。
本彌散在斗室中的雜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那來源於電視中播放的,他們與安本諾拉的打鬥畫面。
機制很簡單:他本要用店裡的全息發射裝置、播映之前黃五爺拍下的「指節人監控視頻」……
要是在剛剛的混戰中播映出來,說不定就要演變成一場收不了尾的「無遮大會」了……
「她叫我跟你說:『店家心太黑,東西不買了。』」
壽娘揉搓著臉頰。像是換上了一副面孔,她從陰鬱中重新煥發出了光彩:
「嗯?嗯。」
「沒事,我就問問。」
方白鹿捕捉到了壽娘的用詞差異:
方白鹿伸展著雙臂,脊柱發出咯咯的脆響。他掃視過幾乎成了殘垣斷壁的五金店,心中倒沒有多少頹喪:
事實上,這次交流能夠如此輕易地達成,都令他覺得驚訝——上次安本諾拉開壇行m.hetubook.com.com法、「招靈」她的時候可花了不少功夫。
他察覺到了這種異樣,但只是專心咀嚼著剛剛得到的信息。
他咬開營養液的吸食口,放進嘴裏。
指節,仙人的指節……
「不知道,我們都不知道。似乎一開始,她就是衝著你來的……我們逃了一陣子,但是沒躲掉。」
在方白鹿的眼中,房間里的每件擺設與家電都產生了略微的形變,邊緣處的線條不住搖曳著。
「謝了,去休息一下吧。」
「今天聊到這吧,我要睡美容覺了。年紀不小了,要多保養保養咯……本來還想留你過夜,看來運氣不太行。」
方白鹿對那驚鴻一瞥可還記憶猶新——好歹也算是個「老戰士」的他,可清楚地記得自己是怎麼被挑動得七葷八素的。
壽娘的話倒是沒有讓他多麼驚奇:無論「仙人」究竟是什麼形式的存在,都不應該只是個孤例。
她彎起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
像是被扎破的肥皂泡,壽娘消失在這間狹小的居室中。或許是錯覺、又可能是腦補,方白鹿彷彿聽到了某種東西破碎的微微聲響。
「……怎麼可能?」
「我觀想沒花多長時間吧。」
少年肋側的可怖傷口此時已覆蓋上了一層光潔細膩的肌膚,透著隱隱的粉紅——像是血痂下剛長好的嫩肉。從略略突出的輪廓來看,被安本諾拉捏成碎片的肋骨也已不再是個大礙。
方白鹿移開眼神,不想表現出自己的驚訝:他從來沒想到,大面積開放性創口能恢復得這麼快。而骨骼的快速康復,更是聞所未聞。
望著正逐漸消失的斗室,他忽然有些悵然:和_圖_書
「阻止不了,也很難銷毀……但要是成功做到的話,就能削弱她。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把外面的崽子幹掉,對她的創傷才大……」
「看來,她對壽娘的真正身份也未必一無所知……」
……
但那時方白鹿還未觀想,五金店裡也沒有觀想機;將壽娘呼喚到外界應該更加困難。
方白鹿在那狹長的棺材呆了許多個年月——既能保持低溫與封閉,又難以用暴力方式打開。
方白鹿想起安本諾拉引壽娘下行的那個雨夜——那時她也坐在樓梯上,也如此時一般惆悵:
「這真的是什麼暗號嗎……怎麼感覺只是在諷刺我啊?」
「聊過了?」
「逐一醒來」……那就是短時間里只要面對「西河少女」這一個麻煩;勉強也算是個好消息——
方白鹿加快語速,提出下一個問題——自己得到的信息,還完全不夠:
「這是時間不多的跡象吧……好像越來越不穩定了。」
只是要控制這種東西的打擊面,可沒有那麼簡單:
「……拗不過你,拗不過你!」
「在那裡休息。她義手的結合處開裂,昏倒了;我處理了傷口,沒什麼大事。」
「你說過你喜歡看老式電影吧……?」
「目標是我……因為我是活死人?還是有其他的緣由?」
方白鹿掂了掂手中沉重的全遮面罩,將它拋回給了安本諾拉:
「休眠之類的么……」
既然義體的突襲能夠成功,方白鹿便不打算再冒這個險。
方白鹿用手按了按身下的床墊,它回以柔韌的彈性。
安本諾拉緩慢而僵硬地點頭,攤開手掌:
「我也喜歡老式的電影,看起來更輕鬆一些www•hetubook.com•com。」
義體食指延出的鏈接線,依舊嵌在她的後頸上;但方白鹿知道在自己觀想時,那隻能當作一個擺設。
「創傷?這麼說來,就算殺死小新也不能阻止蘇醒吧?」
「聊過了。」
他之所以放心地與全遮面罩進行連線,是因為五金店裡還有第二套反制措施——看起來還並沒有被激發。
「怎麼了?」
方白鹿在心底的深處補上一句:這種艱難的選擇,能再多逃避一會總是好的。
「二妮呢?」
他抬起頭:天花板的碩大窟窿垂下條條神經管線,其中縫隙里透出二樓的靜室一角。
狹窄的一居室里泛起了波紋,有如蓋上一層被風吹動的水面:
「我要回去睡覺了。」
「啊!這次約會沒多少時間咯。」
面前是袋沾上塵土的營養液。他隨著這歌唱般的合成音抬起頭,正對上彎腰遞來營養液的小新。
「知道了。還給我。」
方白鹿想起「手機」上重重的刮痕與破損:甚至比「前世」淘來的二手智能機,看起來還更要久經沙場。
壽娘用鼻孔沉沉出氣,話裡帶著說不出的失望。
「我不會讓你殺掉他的,繼續內耗沒有意義。這麼搞下去,我們肯定要失敗。」
「老闆。」
那時方白鹿並沒有理解其中的言外之意。但現在看來,這句話就值得玩味了。
「真是惜字如金啊。」
他輕輕接過小新遞來的營養液,點了點頭:
方白鹿本以為這是為了其中蘊含的價值與力量;但現在看來,是為了其他緣由。
方白鹿發現她的眉梢與眼眶離得很近,這更增添了她雙目中透出的凶戾氣息。安本諾拉皺緊的眉頭掐成了個「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