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業火消亡睹瑞蓮
第87章 八曰不義(十四)

已經空空蕩蕩,原本用來保存部分腦組織的供養裝置;被手掌擰得變形、輔助存儲神魂的次級泥丸;一束束原本替代神經叢、蔓延到全身系統,但現在已經斷裂成碎繩的神經管線;將神識體系分門別類進行存放的物理隔斷……像是塞進了爆竹的百寶箱,它們胡亂地噴出了兆吉子的天靈蓋。
而二妮,也並沒有等到這近在咫尺的死亡。
寄宿在二妮大腦里的那顆,不知由何人所種下的炸彈……
或許只是因為命運的荒誕,也可能不過是冥冥之中總會發生的巧合:與數字空間中,那顆由獸主、科滿經理和鴉所化作的炸彈被激發的同一時間。
但這離奇的情境還未完結,仍然還在繼續——
……
但這隻是錯覺;是數字空間中變化體現在現實中的視覺信號、由天眼轉化成方便二妮理解的形式……在現世里,並沒有實體的絲線正在舞動。
咔!
黃五爺不知道這位與它和二妮一般,從新馬來https://m.hetubook.com•com西亞來到呂宋的鍊氣士、死前究竟抱有如何的想法——或許在感嘆好不容易得到的、卻又驟然失去的自由吧。
……
但就算是她的大腦,也在這粘稠之中變得暈眩和混沌。所以二妮只是繼續看著,看著這恐懼且離奇的景象……甚至都不太能感受到其中那混淆了現實和虛幻的迷離。
怎麼回事?這位威勢無窮,機能駭人至極的鍊氣士;怎麼忽然就這麼自戮在黃五爺眼前?
……
咚!
她等待著、等待著;直到……
她看見了異狀;從未見過的驚奇。在二妮的視界里:在視角的邊沿,能夠看見些許的細絲正從自己的臉頰、口部乃至上方的頭顱之中延出、向著四面八方漫去——
二妮眼前出現了:
只是……
環首刀終究沒能揮出。
隨著兆吉子的兩隻手掌忽地攥緊:
原本中止的上行鏈接被強行打開,視覺信號也被更改了模式和-圖-書、打開天眼;使她能夠平行看到現實與數字空間中所發生的一切。
是二妮的一刀成功得手后的成果嗎?它不知道。
時間恰到好處。
二妮感到含糊而遙遠的,似乎隔在厚玻璃之後的驚愕——
時間仍然停滯,止步不前。兆吉子的手掌始終未能觸碰到她的頭頂、而二妮的環首刀也留在了揮出之前;她的魂魄好似被困在這世界的夾縫裡,永遠卡頓在死亡前的剎那。
撲!
躲閃到外沿的黃五爺要比在場的任何人,看得都要更加清晰。
也被引起了殉爆。
它仍舊盯緊著已然倒下、死亡的兆吉子。
啪!
兆吉子的十指並非從頭頂掠過,而是穿過鉚釘和鐵皮、外罩的不知材質的頭骨、插|進了頭顱之中。他還在用勁、前探;直到沒進整個掌根,讓雙手和腦袋融為了一個整體。
兆吉子忽地抬起兩手、十指伸直,對準了自己的頭部;像是舊世界中常人出門前抹上髮蠟、把手指插|進發梢底和_圖_書;免得頭髮塌下而顯得不精神時的動作……
鍊氣士的頭顱徹底炸開。數不清的雜物從他頭頂的破口之中飛出,直衝天際。
黃五爺仍舊沉浸在這驟然的轉折之中,沒有上前查看二妮的情況。
或許是因為驚訝恐懼到了極致,反倒催生出了超出平時的好奇心與觀察力——直到這一刻黃五爺才發現……兆吉子雖然是全義體的鍊氣士,卻依然在頭部帶有些許的生物質。
二妮似乎也跟黃五爺一般、被面前的景象所攝取了魂魄;仍舊保持著一手握住身前刀柄、半跪著的動作——
另一端——
那被鉚釘固定在腦袋前側、作為面具的粗糙鐵皮中忽地鼓出凹凸不平的突起——接著,是粉與紅混雜在一起的體液:它們緩緩地從鐵皮的縫隙之中滲出、在脖頸匯合。
直到——
它代表著信息流正從二妮的頭腦之中延展,越過由鍊氣士所設下的頭腦禁制、探進了兆吉子的識海——
黃五爺只能理解為,那是來源m•hetubook•com•com於兆吉子攥緊手掌時、被擠脹壓縮在手中的空氣——
畢竟無論兆吉子走到何處,都只是趁手的、並且殺傷力驚人的工具和人偶罷了。他成為這服模樣之前,究竟有著如何的抱負?又是怎樣下定決心,冒著徹底走火入魔的風險,將自己改造成全義體鍊氣士的……
「綻放」。
這突生的異變,讓黃五爺的偽裝毛皮都隨之炸起;像針刺似地豎滿全身:
奇妙的是:明明沒有在其中裝設炸藥、或是其他能引發爆炸的物質;可兆吉子並沒有僅僅是在頭頂冒起一束青煙、便陷入永遠的宕機之中。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又或是說,停滯的只有二妮的感官?她能看見那無數的絲線,在眼前如暫停畫面似的景象中展開;像是從下往上、向著無數方向抖落而去的暴雨。
在二妮將將就要迎來死亡之前……
忽地,濕潤的爆鳴在這靜寂之中綻開。
……
終於,擴張中的「絲」到達了離二妮最近的兆吉子。
和-圖-書-嘎-吱……
……
隨著沉沉的,帶有水聲的悶響——下個眨眼就要將二妮腦袋整個按碎的兆吉子,在毫無徵兆中停下了。
又是一聲更清亮些的響聲——
絲線首先觸碰到的,是兆吉子那裹著面具的頭顱。它如活物似地扭動,深深地鑽入其中;如豹變的毒蟲、恐怖電影里的異物:
由「絲」所組成的花朵悄然無聲,由二妮的頭顱為花盆、朝著四面八方生長。在這被遲緩到了極致,成了沼澤般的感官行進中……它們繁密地隨著生長相連,彼此編織成細密的網。
隨著沉重的撞擊:兆吉子斜斜地向前跪倒,膝蓋前端像打樁機的尖頭似的鑿進地面,把他固定在了一個滑稽的姿勢。兆吉子那龐大的自重支撐著身體,令他就算死去也不會如常人般躺倒;可死亡來臨之時、兆吉子卻如仍然懷有人性般地跪倒在地。
那些「絲」緩慢、如植物生長似的蔓向周圍——它似乎已經圍繞著二妮、構築出了一個雛形:像是花朵,也像是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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