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宸,也早已是很多人的信仰。
那是宗年在表達他的憤怒。
宗年曾經歷過末世二十年,早已在出生入死之中把宗家的秘術練習得淋漓盡致。此刻他正如同松柏一般,站在他用火符創造的火圈之內。四方涌動的風揚起他身上寬大的白色襯衫,衣袂翻飛,露出了一節勁瘦有力的腰肢,這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根輕輕一折就會斷裂玫瑰枝一般,引人遐想。可儘管宗年看上去是那樣的弱不禁風,但他堅毅沉靜的表情,卻又讓旁人無法輕易把這個站在火圈裡的少年當成無害的菟絲花。
陸仁:「……」把敵人引來的罪魁禍首找到了。
佛頭看著躺在地上的四人,興緻缺缺地對站在不遠處的村民說:「一群不堪教化的牲畜罷了,拉去做本月齋戒的犧牲吧。」村民們得了令,便要上前抬走橫陳在地上的四人。
不多時,卧佛到了。
不幸的是,後來那名天人卻自己找來了,於是邪佛被判偷盜,要剁去手腳,丟入鹹海。邪佛覺得冤枉,於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連夜出逃到了人間界,這才引發了後面種種事端。又因天人乃是佛界生靈的統稱,故而這法器也可算是佛門寶物。
只見一個巨大的身影正在向著陸仁和阿離的方向跑來,仔細一看,竟然是剛剛蘇醒過來的麒麟崽。它現下已經變得如同獅子大小,背上正馱著昏迷的關爾越、宗宸和宗年三人。儘管體型變大了,麒麟崽的聲音卻還是稚嫩
www.hetubook.com•com的兒童音,此刻看見陸仁,正興高采烈地喊著:「阿仁!」
然而正當兩個村民靠近陸陽的時候,原本沉睡已久的麒麟崽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少頃,電光帶起的煙塵散去,而站在對面的邪佛也露出了真面目。那噁心的樣貌著實把宗年嚇了一跳。他強忍著不適對宗宸抱怨道:「我竟然一直都在拜這麼噁心的東西嗎?!」
然而因為立在半山腰,平常沒什麼人的卧佛此刻卻異常熱鬧,村民和邪佛竟然都聚集在此處。
宗年紅著眼看著面前所謂的菩薩,厲聲責問道:「你知不知道宗宸是個什麼樣的人?竟然敢污衊他被邪魔佔據心神要害我!絕不可能!」宗年一字一頓:「只要表哥還有一口氣,就會為保護宗家,保護活著的人,戰鬥到底,永不妥協!」
事實上,末世里的宗年算不上一個聰明人,但他之所以能在末世活到最後,是因為他足夠努力,努力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在絕對力量面前,一切聰明人的勾心鬥角都也不過只是過家家般的隔靴搔癢。
菩薩腳踩蓮台,身上穿著層層迭迭的白衣,纖塵不染。眉間的一點硃砂鮮艷奪目,全身散發著聖潔的光,正含笑看著宗年,莊重地開口問道:「宗年,你信我嗎?」
宗年永遠記得上一世宗宸死的那天。
宗宸本來可以全身而退的,如果不是為了救他的話。彼時的宗年什麼都不https://m.hetubook•com•com會,除了拖後腿沒有別的長處。但就是這樣,宗宸也從來沒有丟下過他。因為他是宗家最年輕的當家,他有他的責任,也從來不逃避屬於他的責任。
包裹著眾人的火圈愈燃愈烈,已經徹底變成了一道首尾銜接的圓形火牆,直衝天際。這火符創造的火焰並沒有很高的溫度,但是卻讓火圈外的村民感到畏懼,從而很好地保護身在其中的宗宸、關爾越和陸陽。
陸仁聞言舉起了左手上拿著的物件,只見他手裡此刻正拿著個被黑布包裹的對象,約莫小臂長短,看不清楚是什麼。
阿離見法器被陸仁妥善地保管著,也終於放下了心,便全心全意地繼續帶著陸仁抄近道趕路。他們要儘快前往卧佛,毀掉聚靈陣。
這個問題很快有了答案。
離開前,宗年最後看到的,是宗宸高大寬厚的背影,和已經殘破的軀殼,他的血流得太多了,在地上已經匯成了一個小水窪。可宗宸只是回頭,雲淡風輕地對著離去的宗年扯出了一個極淺的笑。那一刻,宗年明白,其實哪怕宗宸自己都戰戰兢兢地走在風雨里,但從很多年前開始他便一直在盡自己所能為他們遮風擋雨。
宗年毫不猶豫地站在了宗宸一邊,接著兩道符咒從宗年手中飛出,直直地射向邪佛的面門,瞬間四圍電閃雷鳴,其中更是有一道雷電直接擊中了邪佛,引起一片巨大的煙塵。只聽宗年清朗的少年音在煙塵中傳來和圖書,他一字一喝道:「諸怪現形!」
那一天,宗宸頂著萬鬼噬咬之苦,伸手在宗年的眉心點了一下,用最後一點力氣運作起了縮地成寸之術。宗年只記得他看見宗宸食指和中指併攏,在空中用力一揮,大喝一聲:「走!」接著宗年的身體便不聽自己使喚地開始自主行動了起來。
但是對宗家幾人有利的局面卻並沒有能夠持續多長時間,不多時,一聲佛偈從人群後方傳來。
幾乎是一瞬間,宗宸和宗年暈了過去,保護著他們的火也瞬間熄滅了。
阿離邊跑邊同陸仁說:「那邪佛用村裡各家各戶的神龕和卧佛雕像擺下了聚靈陣,在這個聚靈陣里他是無敵的,我們需要想辦法破壞這個聚靈陣。東西你帶上了嗎?」
宗宸鄭重地對著宗年搖了搖頭,攔著他,不讓他撤去周圍護身的結界,亦不准他靠近對面的菩薩。故事太長,不知道該從何解釋起的宗宸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個問句,他問宗年:「表弟,你信我嗎?」
陸仁心想:「真是點背。他們是怎麼知道我們要來此處毀壞聚靈陣的。」
可對面的菩薩卻對宗年說:「你哥哥已被邪魔佔了心神,分明是要害你,你可不能信他。不信你問他,是不是剛剛還在嫉妒你?」
接著,宗宸指著隔著火光,被上升的熱空氣扭曲了面容的菩薩說:「那是披著佛皮的邪魔,是要來害我們的人,你不能相信祂。」
一旁宗宸聽了邪佛這話,發現自己剛剛那點不堪的小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思竟然被敵人發現了,半是氣惱半是羞愧,他的臉頰也在一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但心裏有些嫉妒宗年也是事實,不擅長說謊的宗宸,居然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辯解的話來,無端惹人懷疑。
說起這法器,也有一段來歷。它其實原本也並不是邪佛的東西。很久以前,邪佛本來不過也是緣覺界一名普通的摩利,有一天善見城裡的一個天人外出辦事,遭遇了偷襲,然後丟失了法器,恰好被邪佛撿到。邪佛無從歸還,便暫時擱置在了一旁。
然而宗宸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看見邪佛瞬間張開了螺髻上的眼睛。宗宸與宗年沒有準備,與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撞個正著,對上了眼。
這是祁嶼冒死從邪佛那裡搶來的法器。
陸仁聞言忙不迭地點頭表示知道了。
但好消息是原本氣勢洶洶的村民被悉數攔在了火牆之外,不得寸進。
話分兩頭,另一頭,陸仁正跟著阿離奔跑在山間。阿離生於斯長於斯,熟悉這山上的每一棵樹和每一株草,她在這座山上奔跑的樣子就像一隻上下翻飛的蝴蝶,優雅又靈活。而緊隨其後的陸仁卻一路上跑得氣喘吁吁,像是一個被強迫著跑馬拉松的老年人,讓人忍不住擔心會不會下一秒就直接會被抬入ICU。
宗年見到了菩薩,聽了菩薩的話之後,肉眼可見地放鬆警惕了起來,他有些欣喜地看向宗宸,像是海上漂浮的人抓住了浮木般,說:「哥!菩薩來了,咱們有救了!」和_圖_書
可回頭的宗年看見的卻是宗宸凝重的表情。
途中阿離還仔細關照陸仁:「一會兒務必不能看卧佛的眼睛。善見城四界善用大千世界之法,可以把人的魂靈隨意關在三千世界的任意一處。稍不留神,便會在無窮個世界的無窮個人生中迷路,望不見來路,找不到歸途。靈魂迷路,肉身自然也就陷入了無止境的沉睡中。到時候肉身被毀,便再也回不到此方世界了。」
正在卯足力氣施法的宗年聽了這聲佛偈,表情明顯怔愣了一瞬,周圍火圈的火勢也同時隨之變得弱了一些。宗年看見了給他重來一次機會的菩薩,祂此刻竟然就站在火牆之外,向他投來專註的目光。
邪佛見了宗宸這副模樣,那雙泥塑的眼瞳中帶上了些許得逞的笑意,他對宗年說:「你看,是否如我所說一般。」說著,邪佛便欲上前。就在祂正要走過已經減弱的火牆,來到眾人面前之時,異變陡生。就在邪佛離火牆僅僅一步之遙時,原本已經減弱的火勢卻陡然升高,甚至比一開始還要高上許多。
而在宗年的旁邊,被譽為玄門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的宗宸,正驚訝地看著這個剛剛還被他按在地上揍的表弟。宗宸突然意識到這個曾經只會跟在自己身後叫「表哥救命」的宗年,如今竟然已經不是他能望其項背的存在了。至少宗宸自己,現階段還無法用火符畫出這麼堅挺又這麼大面積的護身結界。
一絲不為人知的苦澀湧上了宗宸心頭。
宗年整個人都站在了熊熊大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