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朝菌晦朔

面對這種狀況,東皇太一的衣角都要咬碎了。他經常在上班時間假公濟私地把陸仁叫到他的辦公室,然後指著屏幕上一條條叫著山鬼「老婆老婆老婆」的直播彈幕,問陸仁:「我該怎麼知道這些人的家庭住址?」
焦僥於是給陸仁科普道:「我們焦僥雖然是妖怪,但卻是最劣等的妖怪,壽命很短的,一般就在三百多歲。」焦僥的聲音很平靜,彷彿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
對此陸青舟表示妖怪之間不講究這些,他們一般都空著手去吃席。
陸仁搖了搖頭。
三百年,對於鯤這種大妖怪來說,實在是一個很短暫的數字。畢竟鯤不過是打了個盹,便讓焦僥苦苦尋找了兩百年。
陸仁靜靜地聽焦僥說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一口吞盡了手中的酒。
不過是一片葉子落下的聲音而已,卻可以顯得那麼漫長,那聲音會在在奔騰不息的時光長河裡不斷迴響、撞擊,直到變得越來越清晰。
「我小時候在老家的樹底下看見一個小女孩在哭,問她家在哪裡,她說她不知道。我就問她叫什麼,她還說不知道。然後跟我一起發現她的小孩嘴賤,非說她是被家裡人丟掉的。那小姑娘聽見了,哭得更凶了。我就打了那個嘴賤的小孩一頓,然後跟他們說『誰說她被家裡人丟掉了,她是我表妹。』一眨眼,都過去了三百多年了。」
陸青舟卻說:「我也不知道。」
焦僥聽了這話,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頰:「嘿嘿,要不是因為公子幫忙,我可能到現在還沒找到表妹呢。」
陸仁:?
據說在很早之前,妖怪之間的婚禮吃和-圖-書席是很瘋狂的,那時候坐在一個桌子上的人,經常吃著吃著就把領座賓客的手「不小心」放到自己嘴裏去了,這導致一場婚禮結束以後失蹤幾個賓客慢慢變成了常態化的狀況。
陸青舟點了點頭:「嗯,在菜色好的情況下。」
焦僥人生的三分之二,不過是鯤鵬一個午覺的時間罷了。
(全書完)
陸仁至今還對這對體型差巨大的情侶記憶猶新。
於是陸仁迴避了這個問題,望著焦僥和鯤遠去的方向,嘴裏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在妖怪的眼裡,又是怎麼看待人類短暫的壽命呢?」
別的不說,就說有一次卞城為了向學生說明人類的身體構造,竟然特地把俊方請到了學校去,然後當著眾多學生的面把俊方給切了開來——俊方的身體曾是人類,而且他沒有痛覺也不會死,確實是很好的教具。
麒麟崽終於慢慢走出了心理創傷,他現在幹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放學以後,抱著小平板看山鬼直播自己的山野生活。
婚禮地點定在了北冥。那地方只有無邊無際的海水。唯有一處可以讓陸生生物落腳的地方,便是大椿之上。大椿是一棵樹,它長得實在是大,根莖穿過了整個幽深的汪洋,深深地紮根在北冥的海床之中。樹榦的直徑可以媲美一座小島,且生得枝繁葉茂,粗壯的枝椏上經過代代的繁衍生息,建立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城鎮,棲息著整個北冥大約百分之三十的居民。
陸青舟告訴陸仁:「你們的壽命對我們而言,就像我們的壽命對大椿一樣。」
陸仁:???
陸仁:…和*圖*書
你給我的好像不是完全肯定句啊。
為了自身的生命安全著想,陸仁打算雇傭麒麟崽和阿丙給他當保鏢。麒麟崽和阿丙最近上學上得眼淚汪汪的,每天需要早起的日子他們是一天也不想過了。而且前段時間卞城為了逃避自己的正經工作,不知道走了什麼後門,竟然成了麒麟崽學校的生物課老師,成功給眾多年幼的學生留下了嚴重的心裏陰影。
鯤將婚禮地點定在了大椿的頂端,那是可以俯瞰整個北冥的地方。
為了防止自己的笑臉在不久的將來變成整個十界最可怕的東西,陸仁及時以家長的身份向學校進行了投訴。
哪怕只是一片葉子落下的時間而已。
一旁的陸青舟向陸仁開口問道:「你知道我們所在的這棵大椿活了多少年嗎?」
席間焦僥一直在笑,簡直高興地嘴都合不攏了。
「也許是因為婚禮的準備工作過於繁忙了吧。」陸仁這麼想到,他僅僅是有些疑惑,也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等那兩個人走遠之後,麒麟崽癟著嘴抱住了陸仁的大腿,然後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向陸仁,問道:「阿仁,你也會死嗎?」
陸仁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麒麟崽的話,他怕實話會傷麒麟崽的心,又不想當著孩子的面撒謊。
可能是因為身體比較小吧,焦僥竟然醉得比陸仁還快。
陸仁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但他剛感謝完陸青舟打算回到工作崗位的時候,陸青舟卻把他喊住了,輕描淡寫地說:「不過你最好帶上一兩件防身的東西。」
「當然,現在經過外來戶口調查局這麼多年的宣傳和www.hetubook.com.com規勸之後,這種陋習已經有了長足的改善。」看見陸仁鐵青的臉色,陸青舟寬慰道。
陸仁打開一看,發現請柬上面寫著婚禮的主角:新郎焦僥,新娘鯤鵬。焦僥就是曾經帶陸仁去鬼市的小人,也正是在那裡,他們找到了焦僥的表妹,鯤鵬。
「其實我本來想跟表妹說,要不然還是不要結婚了。鯤能活上萬萬年呢,她的生命還很長,很快就會忘記我的。」
又喝了幾輪之後,陸仁無心地隨口問了一句:「對了,你們為什麼選了這個日子結婚呀。」既不逢年也不過節,難道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
焦僥想的很周到,用來招待陸仁的竟然是特地從人類世界運來的啤酒,而不是什麼喝一口能睡上一百年的不知名酒。陸仁在慶幸的同時,為了不掃新郎官的興,也特地多喝了幾杯。
焦僥撓了撓頭,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主要是因為我的壽命就要到頭了。」
儘管焦僥的樣子看上去十分亢奮,但不知道為什麼陸仁總覺得他看上去有些許的憔悴。
大椿的樹榦的底部如同一座繁忙的港口城市,所有來北冥的漁船都要經過這裏,久而久之,這裏便成了一個熱鬧的集市。
還舉著杯的陸仁聽了焦僥的話,一時之間愣住了:「啊?」
因為麒麟崽只能請下午半天的假,所以陸仁出發得有點晚,他和陸青舟一起抵達大椿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但這並不妨礙焦僥的熱情,他在大椿地下的碼頭處接到陸仁的時候顯得很興奮,不停地揮手向陸仁打著招呼:「公子!公子!」
請柬是在某一個工hetubook.com•com作日由司淵轉交的。
於是被嚇得瑟瑟發抖的陸仁顫抖著開口,再三確認道:「也就是說,現在不會有吃賓客這種事發生了,對吧?」
①《逍遙遊》莊子。
而現在,面對突然到手的請柬,有一個新的問題擺在了陸仁的面前:禮金該怎麼送呢?
化為人形的鯤來接了焦僥。她穿著碎花的裙子,耳際別著一朵乾枯的帝休花。
「無論是蠅營狗苟還是波瀾壯闊的一生,對於大椿來說,都不過是一片樹葉落下的時間而已。但留下的,會是記憶,記憶本身跟時間的長短是沒有關係的。」
山鬼回山了以後也沒有忘了自己的直播事業,甚至乾脆直播起了修復山鬼廟、挖野菜野筍之類的。緊扣當下現代人嚮往田園生活的主題,在人間和山海界都積累起了不小的人氣,甚至已經有官方粉絲後援會了。
陸仁收到了一封婚禮請柬,他沒什麼親戚,已經很久沒有被邀請去喝過喜酒了。更稀奇的是,這次邀請陸仁去參加婚禮的竟然不是人類,而是妖怪。
聽說陸青舟也被邀請了,於是在工作日的間隙,陸仁特地去諮詢了一下陸青舟。
焦僥看著自己手中的酒杯,裏面澄澈的液體倒映著溶溶的月色,就像他記憶中表妹的眼睛一樣明亮,他臉上帶著甜甜的微笑,應該是回憶起了什麼美好的記憶,他說:「但是表妹不肯。」
陸仁也笑著向久違的焦僥說:「好久不見,恭喜呀。」
而因為路途遙遠,所以陸仁早到了一天,要在大椿最底下的城鎮過上一晚,等第二天,再坐在鯤鵬的背上前往婚禮現場。
司淵的回答雖然似乎隱隱約約透露了一和_圖_書些內情,但留下的想象空間未免過多。陸仁向來沒有什麼想象力,所以當時他也只是思索了一會兒,便將這件事拋諸腦後了。
聽了這話,陸仁抬頭望向了那棵名為大椿的樹,那婆娑的樹葉沙沙作響,似乎在做著無聲的解答。而後他低下了頭,微笑著撫摸了一下麒麟崽的頭,然後說道:「不要忘記我啊。」
還沒來得及辦理入住,焦僥非說要提前請陸仁和陸青舟先喝一杯,畢竟大家在鬼市中也算得上過命的交情了。大喜的日子,焦僥又是一番好意,再加上麒麟崽、阿丙和陸青舟都在,不可能有什麼危險,陸仁自然也就沒有推辭。
焦僥說起往事有些感慨。
扯遠了。總之,在麒麟崽和阿丙得知為了前往北冥需要向學校請半天的假之後,歡呼著答應了和陸仁共同前往。
那血淋淋的場面和卞城獰笑的臉,深深地烙印在了在場每一名學生的心裏。又因為卞城用的是陸仁的臉,所以直接導致麒麟崽和阿丙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看見陸仁笑就被嚇哭。
酒肆茶館,燈火如晝,成片的燈光照亮了不遠處的海面,如同在海上燃起了世代不滅的烈火一般。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①大椿命中的一年要過上一萬六千年,而這麼大的一棵大椿,究竟已經過了多少個一萬六千年了呢?
陸仁記得他剛從鬼市回來的那段時間還曾經問過司淵:「為什麼焦僥體型那麼小的妖怪,表妹竟然會是鯤鵬呢?他們的差距也太大了一點吧。」
卞城因此失業。
司淵聞言也只是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只聽說,鯤鵬在年幼的時候曾經走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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