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好友?哈哈,你父值得稱道的生前好友不過一二人,可惜汴京秦家已經被你得罪光了,至於沐府,你以為他們為你出頭嗎?真是不知所謂。滾!」
因為鷹山距離上元古城較近,沐耀陽收到消息也趕了過來,除此之外,還有負責在後山探索遺址的近十名丹陽期高手,加之日前在帳中遇見的六名趙穆親隨,合則二十餘人陸陸續續的趕到了傳送陣前。
恰在此時,一個不合適宜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院中的悲戚。
聽到此言的秦烈心頭微動,腳步不經意間放慢。
秦烈的臉色略有些變化,思緒飄回到初入上元之時與祝松池結交,點點滴滴,於心頭縈繞。
此時的祝松池正襟危坐在十數人觀望之下,原本並顯滄桑的容顏正迅速的衰老,只消片刻,便成為了鶴髮雞皮、行將朽木的垂危之狀,四下眾人表情肅穆,卻無悲意。
盤山小路上,一行身份修為皆屬善州頂尖之列的強者魚貫而行。
片刻之後,祝松池反而笑了起來:「不,不必了,他已經原諒我們了。」
修界中人五識六感格外強烈,一旦察覺修為再也無法精進,隨著時間的推移,陽壽將盡的感覺就會越來越強烈。
時間過的飛快,眨眼間數日已過,一直守在傳送陣前描描畫畫的秦烈突然間離開了鷹山。
數十息之後,一道人影飛落到祝家老宅的院外,一把將祝松明丟在了祝家老宅的院內。
秦烈明白沐耀陽在勸他上元一行,解開祝松池的心結,他想了很久,方才面無表情的說出一番話:「鳴川為解父困,將我的身份出賣給昆西,站在我的角度,他是錯,反之從他的角度來看,則是對,世間本無對錯,一切介乎看事情的角度,坐化之日,我若出現,祝老可解心結,但鳴川難免會受到良心譴責,不管我到時是否現身,于祝家而言,利弊相間,此事我再考慮考慮吧。」
悵然若失間,祝松池抬頭看向高空,驟然間,一道恍惚難辨的身影,在高陽的折hetubook.com•com射下勾勒出微不可察的輪廓。
要不是祝鳴川情急之下為了救父,暴露出自己的底細,恐怕到最後昆西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份。
祝松池端坐在院落中一塊特製的白玉蓮台上等候著壽終正寢,近百年的修行,超過一個甲子的道行,祝松池停留在歸真前期再難往前一步,不久之前感覺到多年修行的頑疾複發,身體每況愈下,冥冥中自我感覺到大壽將寂,提前邀請了三兩好友,親眼見證自己坐化升天、永墜輪迴。
沐耀陽追了過來:「祝松池也怪可憐的了,昔日之事耿耿於懷,只想找你說一聲抱歉,你知道,這根刺扎在心裏不好受。」
淡淡的話語聲縈繞在祝松池的心頭,祝松池無法釋懷的遺憾就此煙消雲散,高陽下輪廓正在漸漸清晰,直到瞳孔擴散放大,雞皮老臉上一直保持著會心的笑容。
翌日清晨,微風將起,秦烈帶著秦子鑒,在一眾精兵親隨的簇擁之下,沿路入谷的小路走進了古修士遺址洞府外的空地上。
一份心思而已,拿捏不住對錯,憑心而行便可。
祝鳴川兩眼通紅,幾欲噴火,聲嘶力竭的咆哮了起來:「祝松明,你真箇王八蛋,父親離家的時候你沒有給過他一分一毫,如今父親剛剛坐化,你卻厚著臉皮強取豪奪,你與無膽匪類有何區別。」
「沒機會了。」
「幾天前上元城傳來消息,一品廬祝松池多年前頑疾複發,已近壽終正寢,等著在家中坐化,上元那邊多數人收到的信函,邀請各路同道前往觀禮,我也收到了消息,日前隨吟已然前往探訪,閑聊時祝松池不止一次提及過你,聲稱昔日之交乃畢生之幸事,又因當年昆西脅迫,其子祝鳴川背信忘義,心懷有愧,有生之年,還欠你一句道歉,由此可見,祝廬主心裏還是惦念著你的,你想沒想過,在他坐化之前,過去瞧瞧?」
「幹什麼?老夫唯一的胞弟坐化,當兄長的豈有不來送送的道理,祝鳴m.hetubook•com.com川,松池已死,從今日起,一品廬正式回歸祝家。」
上元古城,內城一品廬後院,高朋滿座。
不管怎麼說,祝松池拿自己當真朋友,就連後來昆西第二次調查,他都沒吐出半個字。
「昔日恩,猶未舍,祝老乃秦某生平至友,往昔是,今如是,永恆是,祝老,一路好走。」
院里出現的老者正是祝松池的兄長,如今祝家的家祖——祝松明。
心有愧疚的祝松池臉色微微一笑,重新煥發出神彩奕奕……
「父親。」祝鳴川跪于白玉蓮台前,輕輕伏首,三叩,送別老父,院中好友戚戚而悲。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迄今為止除去趙氏皇族中風頭最勁的人物秦烈,與他並肩而行的是沐耀陽。
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祝松明雙腳一軟,撲嗵一聲跪在了地上,嚇的渾身發抖:「候爺,小的知錯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不敢了……」
此時的谷底只有兩類人可以進出,一來是外圍的鐵甲將士,二來就是授封國士頭銜,並在內修殿士任職的殿士。
昔日恩、往日情,秦烈不會割捨,莫敢忘。
「祝松明,我跟你拼了。」父親的遺體還沒有入葬,一品廬又面臨易主的風險,祝鳴川壓不住心頭的怒火,撲上去找祝松明拚命。
「祝老是個好人,當初昆西第一次前往上元調查我的時候,便是他出謀劃策,與子鑒二人弄了一副假畫象,借杜二之手矇混過關,才給了我三年修養生息,得報大仇,昔日恩、危時情,我沒忘。」
古怪癲狂的笑聲傳進後院,由中庭院外走進了一群人,這群人由一名與祝松池有著七八分相似的老者率領,長驅直入,大步流星的走進了坐化之所。
「秦烈?血手人屠?」
「祝松池,你終於死了。」
因為前一天夜間趙穆頒下了詔令,隔日洞府門前有大動作,所以廣雲在二更天的時候,就命人將挖掘洞府的苦役全部驅趕到了洞府內部進行挖掘,晨光灑下來的時候,谷底的空地
https://www•hetubook•com.com已經被清理出來,四外圍只有近百的鐵甲將士嚴密的把守。
「是啊,壽元將盡,不得突破,終要捨去一身皮囊。」沐耀陽的語氣極是平淡,隱隱約約透著淡淡的哀傷。
祝松池早年與這位兄長因為家產分配的事一怒離家,未帶走一分一毫,全靠自己的能力在上元古城打拚,辛辛苦苦才創了這麼一份家業,後來因為秦烈而聲名遠播,一品廬也漸漸在上元城擁有了一定的影響力。
清理整潔的古修士遺址洞府外,錯錯落落的站著一些修為拔尖的高手,圍在傳送陣前指指點點,增長見識。
最後一聲「滾」,絕情絕義,眼看著祝鳴川正要被人扔出去的時候,忽然,異變突起,一隻大手從遙遙高空抓了下來。
「鳴川,為父壽元將盡,是時候離開了,你無須悲慟,凡者大限,難免於此,只可惜為父平生只有一個遺憾,那就是愧對了秦候爺,可惜,為父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此起彼伏的轟鳴聲接二連三的響起,驚動了整個上元城,數十息之後,祝家老宅,地陷三尺、房屋盡毀,宅中活人、屍碎如泥,無一活口。
畢竟,上古傳送陣乃是不可多得的古物,自從妖魔亂世之後,打造制傳送陣的方法在善州已經失傳,萬年後的修真者很難見這種文明古物,所以顯得異常的興奮。
……
「轟!」、「轟!」、「轟!」、「轟!」
祝家族長哈哈大笑:「祝松池本就是祝家中人,既是祝家人,一品廬就是祝家的產業,老夫身為祝家之主,自然有收回一品廬的權利,來人,把這不懂事的臭小子給老夫趕出去,一品廬一應人等不許動這裏的一草一木。」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祝家老宅一陣雞飛狗跳,宅中的下人見到家主被人挾持而回,皆是有些發懵。
「秦烈。」
身為修真者,沒有太多的繁文縟節,坐化之際,邀上好友觀禮便是,意味著一生將至於此,並無遺憾。
相反祝家在祝松明的打理下日漸m.hetubook.com.com落敗,經營的藥材生意多年來不見什麼起色,家族內部已經被掏空,眼看著自己的兄弟在外面混的風聲水起,祝松明心生嫉妒,並起了貪念,不過因為祝松池生前與各方交好,尤其背後有個血手人屠,祝松明一直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不久前,他剛剛聽說祝鳴川因為昆西出賣了秦烈,奸詐狡猾的祝松明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趕在祝松池坐化之日,打算以強硬的手腕將祝松池兢兢業業建立起來的家業搶走,方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祝松明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翻身爬起來的時候方才看到了一個英武不凡的男子。
淡淡然的說著,沿路走了下去。
祝松池和沐耀陽因秦烈而結緣,多年來,秦烈雖不再回往上元,但沐家與一品廬的關係日漸交好。
祝鳴川聞言憤怒的瞪起了眼睛,眼淚含著眼圈道:「一品廬是父親白手起家、嘔心瀝血,與祝家有何關係。」
正午時分,明媚的高陽灑下萬千的金芒,彷彿接應天機、順應天意,照在祝松池的身上顯得十分的璀璨耀眼。
做完這一切,秦烈拔身而起,不再停留,朝著鷹山方向遠遁而去。
秦烈語氣依舊平淡,身上的氣息卻全數噴涌了出來,領域法戒亮起淡淡的白光,托著秦烈的身子飛到了半空,將重力領域催動到最大的限度,隨後秦烈只做了一件事——圍著祝家老宅飛了一圈。
祝鳴川捂著肚子聲淚俱下:「祝松明,你個豬狗不如的畜生,若然父親生前至交在此,你豈敢在此造次。」
「砰!」祝松明根本不屑出手,其身邊橫伸出一腳,祝鳴川便被踢出老遠,口吐鮮血。
「爹,是孩兒對不住秦候爺,並非父親,一切罪責,孩兒願一力承擔。」祝鳴川還未發現老父的神態有異。
祝松池始終看著天際,那道身影的輪廓在回憶中漸漸清晰,艷陽高照,院中無聲,耳畔卻像是有著若遠若近的聲音回蕩。
沒過多久,趙穆帶著廣雲等人出現在谷底上古傳送陣前,按照頭一天的說法,他帶m.hetubook.com.com來了一本古籍,名為《陣法錄》,上面粗淺的介紹了一些有關上古傳送陣的啟動法門和排布方法,不過因為古籍年代久遠,上面有許多地方殘破不堪,若想修補完善,還需要進一步利用陣法禁制結界的知識慢慢揣摩。
輕輕垂下頭,墜下一滴老淚,祝松池就此坐化升天。
「放肆。」祝松明眼中噴吐著煞氣,眉宇間閃爍不屑和鄙夷:「身為小輩,居然跟長輩如此講話,一點教養都沒有,你的父親是怎麼教導你的,今日要不是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老夫現在斃了你,也不會有人到外面說三道四。」
拿到了《陣法錄》的秦烈沒有二話,在上古傳送陣前閉關參悟了起來。
說完這番話,秦烈想起當日祝松池託付之言,他早就知道自己會有壽終正寢的一天,才把祝鳴川託付給自己,但此事說來對錯難辯,在秦烈想來,去不如不去。
一把抓住了祝松明的領子,高高提起,幾個起落間,遁入長空,朝著內城祝家老宅掠去。
「祝松明。」看到老者容貌,祝鳴川猛的站了起來,喝問道:「你要幹什麼?」
祝鳴川跪在近前一言不發,一雙眼睛閃爍著晶潔的淚花。
一襲青袍的男子面無表情,淡淡的吐出兩個字,祝松明當即觸電般的石化住了。
人體乃大循環,與天地通,與萬物應,修真者豁達天機,壽元將至,便會引起不凡天象,雖不明顯,個人卻十分明朗。
其實秦烈依稀記得,曾經在昆西的時候被葯閣南宇和風閣南成懷疑過自己的身份,他們當初拿出一副畫象,但畫中之人,並非是自己,那次秦烈就有疑惑,不知道誰從中作梗,緩解了自己的危局,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祝松池暗中提議杜二用假畫象來敷衍昆西的高手,這才讓他在昆西的懷疑中擺脫了嫌疑。
「祝老要坐化了?」
「你……你是誰?想幹什麼?」
輕風送爽,帶來几絲暖暖的和風,西嶺古迹斑駁的雄壯輪廓還散發著亘古幽然的氣息。
說罷,秦烈不再多想,順著小路走向傳送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