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弩犀利,透帳而過,只聽到一聲慘叫,那男子赤著上身已從營帳中衝出來,身上已被打了幾個窟窿,張濟拔刀,手起刀落,已砍下了那人的腦袋。
張濟手中刀光一閃,已砍開張亮身上的繩索,道:「李將軍命我來救你。」
此刻張濟已悄悄到了頡利可汗的府邸前。
「嗤」的一聲響,煙花飛出好高,半空中絢麗無比。
頡利見牙帳不能去,只好聽從此計,帶著數千兵馬向西逃竄。這時候南方鐵騎隆隆,塵煙四起,等突厥兵已消失在天際的時候,西梁鐵騎已現真身。
「總要試試。」張濟道。帶著張亮出了房間,見到四個突厥兵都已斃命,鮮血汩汩。張亮想到張濟殺人的手段,也有些寒心。
帶著感慨,特穆爾離去,城內的頡利卻命突厥兵將張亮綁上關押起來,命幾個人看守。張亮一日三餐不缺,也不受虐待,知道自己眼下的待遇不過是暫時,若真的談崩了,說不定馬上就有性命之憂。
頡利命人接過來,到現在他也不是沒有防備,知道中原有個很有名的典故,叫做荊軻刺秦,他不能不防備張亮心懷鬼胎,對他實施暗算。在張亮進大堂前,早就被兵士搜身,蕭布衣的旨意傳過來后,也先讓骨礎祿打開看看,見沒事後利這才接過一覽。
方無悔一直跟隨蕭布衣,到現在雖功夫不高,但頭腦極靈活,拉著張亮進入個庭院,然後點燃煙花放出去。
眾突厥兵正和無頭蒼蠅一樣,知道可汗還在,奮勇跟隨。眾人齊心協力,竟然一口氣衝出了定襄,沒有受到西梁軍的截擊。
「就這些嗎?」骨礎祿道:「馬邑、雁門、定襄三郡,其實都在可汗的掌握中,這雁門,豈能說給就給?」其實突厥南下,馬邑、雁門兩地均遭大難,已經形同虛設,百姓稀少,突厥人不要也罷,骨礎祿也是還價而已。
張亮微笑道:「其實西梁王對可汗,一直都是久仰了。」
見到這兩人,頡利熱淚盈眶,催馬迎上去問,「你們……」話音未落,心頭一沉,因為他見到契戈渾身是血,奧斯羅亦是狼狽不堪,身上多處受傷。
頡利回頭一望,見到十數萬大軍只迴轉了一萬有餘,真的欲哭無淚。要知道他聚兵南下,已近三十萬之眾,就算被蕭布衣、尉遲恭的西梁軍所殺的人數,也不過三四萬而已。可定襄城一夜混亂,就讓他最後僅存的兵力折損十之八九,而他甚至還沒有見到李靖的兵馬。
塔木勒哭著臉道:「我怕使者多半不懷好意。」
那男子並非頡利,卻是兩次出使西梁軍營的骨礎祿。
頡利又氣又怒,但不敢回頭,一路帶隊狂奔向北,只想趕回到突厥牙帳。萬余騎兵轟轟隆隆,惶惶北奔,深夜中,只覺得身後不遠處,總有追兵將近,忍不住的心驚。
頡利認為,李靖這次千里奔襲,人手絕對不會太多,說不定跟在自己屁股后的西梁騎兵,也就幾千多人。可這些騎兵實在威猛,自己身邊的突厥兵精力憔悴,無力反擊,若到了牙帳,可退對手。
◇◇◇◇◇
頡利倒吸口涼氣,心中大悔,已知道中計。終於明白原來蕭布衣所謂的議和不過是拖延時間,讓他放鬆防備,急急叫道:「備馬!」
西梁鐵騎鍥而不捨,窮追猛打,總是跟在這萬余突厥兵的身後,追的太陽落了升,升了又落,彷彿就像頡利逃到天邊,西梁軍也要追到天邊!
蕭布衣的意思倒是簡單明了,說什麼兩國交兵,勞民傷財,本王有意議和,派使者前來,還望可汗深明大義,再不動兵戈。
頡利讀完,很是不滿,「蕭布衣不過是泛泛之談,我看不出這裏面有任何誠意!」
李靖目光一閃,「是誰?」
契戈悲聲道:「可汗,西梁的徐世績,率騎兵五萬有餘,聽說是從雁門而出,趁你南下,又借夜霧極濃的時候喬裝成我們的人攻到了牙帳。我軍無防備,在他們到了牙帳不過十里的時候才覺察,倉促出兵迎戰,被徐世績大破牙帳,殺死無數人馬,俘眾甚多,我拚死保護塔克衝出……可是……可是牙帳已失陷了!」
「來了多少使者?」頡利追問。
張亮心中不解,卻陪著笑臉,「我怎敢欺騙可汗和俟斤呢?」
正盤算的功夫,房門打開,骨礎祿走進來,臉沉似水。
萬余突厥騎兵越來越少,等離突厥牙帳不過百里的時候,剩下的已不到半數!
頡利是動亂的罪魁禍首,若能殺了他,突厥兵崩潰不遠。
張亮駭了一跳,不能不佩服張濟膽大包天,「他身邊護衛很多和*圖*書,只怕不好得手。」
張亮知道張濟做事自有主張,不便干預,麻利的換好衣服,用氈帽蓋住了臉,出門向左沒行多遠,有個突厥打扮的人迎上來,低聲道:「風雷。」張亮應了暗號,那人掀開氈帽,卻是蕭布衣身邊的親衛方無悔。
李靖抬頭望天,臉色如天色一般陰沉,良久才吐出兩個字,「斬了!」
本已入冬時分,雖未下雪,但夜晚凝冷,早就哈氣成霜、滴水成冰。眾人從熱乎乎的被窩鑽出來上馬逃命,可說是少有準備,等到天明時分,已是飢腸轆轆。
李靖風霜滿面,掩不住沉穩之氣,搖搖頭道:「不必追了,去突厥牙帳。」眾鐵騎催馬向北,很快近了牙帳,牙帳處有兵迎出,為首一將,雙眸極大,亦是風塵僕僕,見到李靖,歡欣道:「李將軍,你來了。」
張亮略微有些奇怪,暗想如果只是騎兵,為何會今日才到?不過方無悔不說,他也不便多問。方無悔道:「到現在,這城中已混入了千余騎兵。突厥人粗心大意,再說一直在等山西各地的突厥兵迴轉,我們就藉機混進來。他們不關城門,更讓李將軍長驅直入。」
張亮笑道:「可汗的損失,西梁王準備用些金銀、布匹或者交易方面來彌補,具體數量多少嘛,當然要可汗和西梁王詳談。」
李靖點點頭,讚許道:「世績,你做的極為出色,我很高興。」
張濟暗恨,衝到窗前一望,只見到閣樓下人影憧憧,頡利已到了護衛之中。知道事不能成,當機立斷,一攀窗子的上沿,竟然翻身上了樓頂,晃了幾晃,已不見了蹤影。
頡利在馬上晃了兩晃,嘴一張,噴出一口鮮血,大叫道:「天亡我也!」
頡利膽顫心驚,轉瞬勃然大怒,伸手給了身邊的護衛一記耳光,喝道:「抓不到刺客,不要回來見我!」
◇◇◇◇◇
塔木勒急奔而至,大叫道:「可汗,大事不好!」
徐世績得李靖稱許,大為振奮,心中喜悅不勝。可眼眸向東北方向望去,還是有些黯然。李靖問,「你在想什麼?」
都知道李靖大能,也知道李靖是蕭布衣手下第一大將,他來了定襄,不言而喻,西梁大軍肯定也到了定襄。突厥人均是這般想,早就喪失了鬥志。頡利見兵亂如此,知道無法抵禦,帶兵出城,命手下高喝可汗在此,不一會的功夫,已聚集了萬余之眾。
特穆爾本來是吐如紇族落的俟斤,也算是身份金貴,當年始畢南下的時候,只想在草原享福,就沒有跟隨始畢,哪裡想到李靖大鬧草原,打的他屁滾尿流,苦不堪言。這次頡利又大舉南下,特穆爾吸取教訓,心道既然留在草原也不見得安全,不如跟隨頡利。他一直都是出則在後,退則搶先,是以一直安然無恙,哪裡想到好不容易迴轉定襄,又被派了個要命的差事。
有兵士催馬迴轉,馬上抱拳道:「李將軍,看蹄印,突厥最後的逃兵不再向北,折而向西奔去,不知道是否繼續追擊?」
李靖緩緩道:「我們有父母老小,他們亦是如此。這一場仗下來,草原人……」他沒有再說,岔開了話題,問道:「頡利已帶兵向西逃命,我估計多半是投奔契骨,你……」
骨礎祿懷道:「你們中原人素來詭計多端……」
張亮幾次欲言又止,將對方胃口吊了起來,知道暫時保全了性命,說道:「在下斗膽,將西梁王的意思傳到。西梁王私下對我說,若可汗答應不再興兵戈,可考慮將定襄、馬邑划給突厥。至於雁門,卻要顧及中原百姓的面子,不能給與……可汗想必也知道,西梁王他……唉!」
匣子裏面裝的都是一顆顆滾圓的明珠。明珠晶瑩玉潤,發著淡淡的光輝。頡利搶過不少寶物,可還沒有見過如此多的大個明珠擺放在一起,不由眼前一亮。周圍的族長、俟斤見到,都是露出艷羡的目光。他們見過珠寶無數,可如此貴重之物還是罕見。若非可汗在上,早就一擁而上去搶。
知道自己馬上功夫不錯,但要說武功,還是不及張濟,詢問道:「我和你一塊去?」
聽到大事不好這四個字,頡利光著身子跳起來,急問,「西梁軍追過來了?」他這幾日真的算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逃的都忘記了自己當年曾經叱詫稱雄。
「可汗,西梁王果然有意和解,說你和他的敵人都是李淵。所以請你不計前嫌,願和你永結友好,從此草原中原一家人,為示誠意,又讓我帶回一匣金子表示心意。他說可汗再等兩和_圖_書天,他會派東都大臣帶禮物前來,商議和談的細節。」
張亮雙手奉上珍珠匣子,見頡利不停的撫摸著珍珠,知道這人並非一般的貪財,心中冷笑,表面更恭敬道:「其實若論以往,可汗和西梁王素來是井水不犯河水,想西梁王人在東都,可汗人在草原牙帳,彼此雖少往來,但真的從未動過兵戈。可李淵老兒詭計多端,為私慾而挑動可汗和西梁王之間的爭鬥,這才讓山西大亂,民不聊生。」
到了屋頂,倒掛金鉤,輕輕破了窗紙,湊過去望,只見到丫環正悄然退出。床榻上簾帳低垂,依稀見到一個男子的身形。張濟大喜,怕遲則生變,慢慢吸了口氣,全力撞去。「喀嚓」聲響,窗棱被他一撞,盡數裂開。張濟猛虎一樣的撲去,就的一滾,已到了床榻之前。床榻上男子喝道:「誰?」
「你說了這多,我們還不知道你們到底開出什麼條件。」骨礎祿一旁道。
頡利本來準備不管張亮說什麼,都把他拖出去重打一頓出口怨氣,可見張亮如此有禮,一時間反倒猶豫起來,想聽他說些什麼再做決定。
「就要入城。你先換突厥人的衣服混出去,我還要做一件事情。」張濟道。
「一個。」
「為了顯示誠意,可汗可將在下扣留,再請一人出使去見西梁王,當可知我所言是真是假。」張亮建議道。
張亮不等回答,只見到遠方的天空亦是有煙花升空,閃耀明亮,有如晨星。緊接著風聲呼嘯,就見到遠處火光一耀,不多時,定襄城中已四處起火。張亮心道,用放火製造混亂,然後裡應外合,今晚突厥兵又是疏於防備,只怕就算有十萬大軍,也要一日崩潰了。李將軍選的時機頗好,可張濟呢,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冷風中,頡利怒火過後,才發現自己還是光著,快步上樓穿上衣服,望了骨礎祿的腦袋一眼,雙眸噴火,重重的一拳擊在桌案上,心中只是想,誰派來的刺客,難道是蕭布衣?
數千兵馬經過數天的追擊,竟然還是陣容齊整,森然肅穆,為首一人,面沉如鐵,鞍上橫槍,正是李靖!
「你不想去?」頡利目光一寒。特穆爾不敢違拗,硬著頭皮道:「我……我……去好了。」
張亮心中微凜,展露笑容道:「俟斤,找我嗎?」
李靖道:「我聽說裴茗翠還被困在赤塔附近的山腹中,不知生死。這裏離赤塔雖有些距離,不過你可趁這間隙,去那裡看看。」
張亮低聲道:「是誰?」他不解繩索,暗忖可以崩開繩索給對手一擊,蓄力在身,那人推開氈帽,低聲道:「我……張濟!」
頡利知事態緊急,不敢停留,坐鎮中軍,命突厥兵一路向北。還沒走幾步,就聽到城中驚天動的的喊,「可汗死了,可汗死了!」
骨礎祿見可汗被張亮三言兩語打動,暗想這小子出使果然有些門道。怕可汗被他說服,放棄警惕,喝道:「盡說這些沒用的話,到底怎麼議和,你且詳細說說。」
張亮從懷中拿出蕭布衣的旨意,雙手奉上,「此乃西梁王的旨意,還請可汗過目。」
李靖望著廢墟,嘆了口氣。
奧斯羅搖頭,契戈道:「可敦倒是奮力抵抗,可是西梁軍太過犀利,末將衝出的時候,聽說可敦也陷於亂軍之中了。現在牙帳滿是西梁兵馬,可汗萬萬不能回去了。」
以為蕭布衣真心想和,頡利暫時放下心事,暗想這些天手下苦累,也要犒勞一下。命令突厥兵今夜開懷暢飲,大宰牛羊慶祝。張濟身邊雖還有人監視,可這些天來總算能痛痛快快吃一頓。眾人給他一皮袋青麥酒,他假意痛飲,多數卻倒在衣襟之上。等到深夜的時候,很多突厥兵已酪酊大醉,張亮也裝醉迴轉。看守他的四個人有兩個還算清醒,迴轉房間后,又將他捆了起來。等鎖了門,四人在外屋大喊大叫,發泄著心中的不滿和鬱悶,不一會的功夫,已無聲息,想必都已熟睡。
「砰砰」的聲響中,弩箭射透門板,力道已衰,頡利一聲怒吼,將房門丟了過來。手腳齊用,桌椅茶几紛紛而至。張濟竟不閃躲,大喝聲中,箭一般的衝過去,只聽到「乒乒乓乓」的一陣亂響,不知有多少碎木砸到張濟身上,張濟咬牙頂住,揮手就是一刀。
骨礎祿喝道:「張亮。你來做什麼?」
張亮捧著那匣珍珠道:「西梁王派我前來,只想與可汗商量議和一事。這匣珍珠,聊表心意。」
頡利已全身發燙,強撐病體,臉頰紅熱。這種逃命的生涯,實在是摧殘身體。和圖書
可牙帳離這已經不遠,那裡還有突厥的幾萬兵力,再說可敦還在牙帳,她手下也有精兵過萬,可圖一戰。
李靖做事不拘小節,同意了張濟的舉動。只是他統籌大局,早對局勢看的清楚,知道頡利若死是錦上添花,頡利不死也無關他的計劃,他更多喜歡因勢利導,對這次刺殺並非勢在必得,是以命張濟伺機而動。張濟可說是天作的膽子,再加上經驗豐富,一路上竟然摸到了頡利的住所。見有丫環送燉品到個閣樓,心中暗喜。他昨日已摸清,那正是頡利的休息的的方,有丫環前往,說明頡利多半也在。借地勢掩映,從閣樓側面攀上去,狸貓一樣靈活。前方雖有突厥兵,但均是遠望,哪裡想到有人無聲無息的已經摸到了頡利的身側。
這一日終於要到了牙帳!
徐世績笑道:「反正我們也不準備在這裏長居,一把火燒了這裏,正斷了頡利的根基。我帶兵來此,斬了萬余突厥兵馬,俘虜了十余萬男女,牲畜更是難以盡數。過幾日把他們都趕到中原管束,這裏荒蕪了,我們中原才能興榮。」
「怎麼回事?」頡利虛弱的問道。
奧斯羅慌忙道:「可汗,你……我……是孩兒沒用,你要怪就怪我,你可不能倒下。」
房門一響,一人穿著突厥裝束帶著寒氣走進屋來。氈帽下沿擋住半張臉,看不清面目。
張濟聽聲音有些熟悉,心中微有差異,可來不及多想,雙手齊伸,只聽到「咯咯咯」的一陣響,那一剎他最少打出了十支硬弩到了簾帳內。
那人正是徐世績!
頡利猶豫不決,向骨礎祿望去。骨礎祿這次並不想去,暗想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自己有籌碼的時候,才兩次出使,眼下現在這種情形,扣住張亮,若蕭布衣也扣住自己,那可是得不償失。
特穆爾苦著臉站出來,「可汗……這個……」
一晃幾日已過,張亮暗想李將軍讓自己最少要將突厥兵拖延五日以上,眼下這日子已差不多,李將軍若是發動,自己也要想辦法脫身才是。這一晚吃飯的時候,張亮裝作手腳被捆的麻木不太利索,打破了吃飯的碗,然後取一瓷片藏在手心。突厥兵罵罵咧咧的收拾,並沒有察覺張亮的小動作。張亮又被捆起,準備晚上人靜的時候,劃破繩索,然後逃之夭夭。他早就觀察了地形,見看守他的現在只有四個突厥兵,而且均是心不在焉。只要去了捆綁,要殺之逃走還不困難,可關鍵是不想打草驚蛇,只想著再拖延一晚也好,既然如此,不如天明前再逃。
頡利冷冷截斷道:「蕭布衣想怎麼議和呢?」
徐世績緩緩搖頭,「天下未定,我還有太多事情。再說……西梁王已派人全力開山,我去了,也無大用。」岔開話題道:「李將軍,雖還未抓到可汗,但也擒住一個草原的重要人物。」
張亮道:「我為魚肉,可汗為刀俎,既然如此,我若是沒有得到西梁王的許諾,又怎敢欺騙可汗?難道這世上,真的有什麼事情比自己性命還重要?」
頡利不出所料,長嘆一口氣,帶著手下親信召集人馬,勉強聚集了數千人眾,這時候已見城中四處大火,火光下人影亂竄,彷彿到處都是敵人。黑夜中,也不知道西梁軍到底有多少人馬。到處都是有人叫著,「李靖來了,李靖來了。」喊聲更增慌亂,這裏面有突厥兵的喊叫,當然也有早先混入城中的西梁兵士在攪亂渾水。
張亮道:「兩軍交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很多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可汗是草原之主,也是草原勇士,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張亮吞吞吐吐,含義萬千,頡利想,多半蕭布衣好面子,對骨礎祿當初開的條件總要討價還價。
「不用。」張濟搖頭道:「你趕快換了衣服,出門向左,有人在巷口接應,暗號是風雷對地火。」
慌忙上了馬兒,這時候城中喧囂已如熱鍋爆豆,紛擾非常,有突厥兵趕到道:「可汗,張亮逃了,看守他的兵士已被殺死。」
塔木勒道:「可汗,過地神關,于都今山北還有蘇尼失部,那裡兵馬應有不少,契骨扼守北疆,和可汗關係不錯,可前往投奔,再整兵馬!」
一想到這裏,頡利已高叫道:「去把張亮抓來。」他話音未落,從樓上已見到遠方紅彤彤的一片,不由駭然問,「怎麼了?」
張亮暗道,突厥兵放鬆警惕,若在這時候偷襲定襄,管保大獲全勝。可惜自己無能為力報信,就算能報信,西梁軍也不見得能趕到。看今日的情形,再拖https://m.hetubook.com.com延幾日也好,今晚不急於離開,以免打草驚蛇。
張亮滿面歡容道:「多謝可汗。」
特穆爾臉泛光芒,暗想這輩子總算做了件露臉的事情。張亮暗自好笑,心道西梁王做戲一絕。只是這珍珠和金子,就騙取了頡利的信任。
喊聲一出,城中的突厥大兵轉瞬崩潰!
張亮心下感動,暗想自己捨命牽制突厥,李靖果然不忘記自己,「李將軍呢?」
徐世績緩緩道:「是可敦!她和劉武周帶人拚死抵抗我軍,給我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不過他們還是不自量力,我破了他們的營寨,殺了答摩支,劉武周亂軍之中沒了去向,我命人擒了可敦和楊政道,不知道……李將軍準備如何發落這兩人?」
心思飛轉,聽到旁邊房間有聲響,霍然扭頭,只見到頡利只穿個底褲,滿是錯愕的望著自己。
張濟道:「殺頡利!」
每次張濟都帶著骨礎祿入營,是以一眼認出。張濟大惑不解,暗想這是頡利的卧房,骨礎祿怎麼會在?
庭院寬綽,守衛的兵士不少。但今日狂歡慶祝,再加上寒風入骨,鉛雲凝聚,眼看要下雪的樣子,很多兵士都縮回屋子內取暖,防備很是鬆懈,張濟輕而易舉的混入了庭院。張濟其實兩日前已趕到了定襄,偽裝成突厥人混進來,早就留意了頡利的住所,營救張亮后,毫不猶豫的想要刺殺頡利。
張亮無畏懼之色,沉聲道:「可汗要宰我當然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不過宰了我,讓天下百姓受苦,多半不是可汗所願。」
頡利目光如炬,盯著張亮道:「我還真的想把你宰了。」
這個李靖!頡利心中暗恨,恨的想要吐血,頭有些發昏。
他是動作快逾思維,等到那男子人頭飛起的時候,才感覺有些問題。不顧鮮血狂涌,一伸手抄住腦袋,仔細一看,臉色微變。
頡利心頭狂跳,「何事?」
突厥兵享受慣了,這一路亡命奔逃,可說是極為悲慘。很多突厥兵忍不住飢餓、勞累、無休止的逃命,逐漸落隊,可一落下,轉瞬就被西梁鐵吞噬。
頡利本在隔壁洗浴,聽到屋內情形不對,衝出來查看,被張濟一刀傷了肋下,雖是不重,可一直沒時間包紮,到現在隱隱作疼。再加上身上水氣未乾,寒氣一逼,頭沉如石。心中告訴自己不能倒下去,聽蹄聲不見,吩咐眾人趕快尋些吃的,充饑後繼續逃命。眾人四下尋找食物,才打了幾隻獵物,就聽到南面蹄聲有如悶雷,那高沖的塵土有如殺氣森然。
「李將軍已帶騎兵趕到。」方無悔道。
「可敦呢?」頡利問道。
頡利長嘆一聲,淤血噴出,反倒清醒了很多。這才醒悟過來,蕭布衣和自己議和不過是個幌子,拖延時間絕不是要等李靖來攻,真正的意圖卻是掩護徐世績出擊。蕭布衣狠辣如斯,根本不滿足擊敗他,而是想要剿滅突厥。
頡利冷冷一笑,「他對我一直久仰,竟還這般狠毒,對我窮追不捨,若是不久仰,只怕要砍了我的腦袋了。」雖這般說,可見張亮又會說話,還奉上珍貴的禮物,對蕭布衣憎恨不減,但對張亮的殺心卻淡了很多。
張亮笑道:「非西梁王沒有任何誠意,而是眼下西梁王和可汗矛盾頗深。西梁王想和解,可又怕可汗不同意,是以先派在下前來詢問,如若可能,再繼續下去。若是可汗一見面就把在下宰了,想必也不用談什麼了。」
徐世績不解問道:「李將軍,我做的可有什麼不對?」徐世績師從李靖,雖外人知道的少,可徐世績一生都對李靖畢恭畢敬。
頡利來到大堂,命突厥兵將兩側而立,殺氣騰騰的靜候西梁使者到來。張亮坦然自若的來到大堂,手中只捧個匣子,見到殺氣瀰漫,不卑不亢。
其實百姓是否受苦不關頡利屁事,可張亮這麼說,倒很讓頡利猶豫。畢竟頡利只是為利,中原人到底誰掌權,只要他能得到好處就行。眼下大敗,看手下無心再戰,若有個和談來遮遮顏面,也是好事。
見突厥牙帳滿是余著未盡的煙火,處處都是火燒的痕迹,李靖感慨道:「當年這裡是何等繁華,這一場火后,草原元氣大傷,只怕十年內,再無這等繁榮。」
護衛已聚集數十人手,一半護衛保護可汗,另一半繞路去追刺客。可張濟出手前已留意了退路,倏然而去,這些人又哪裡追得到?
頡利道:「你說的不錯,李淵這老兒,害我不淺。」
見頡利后深施一禮道:「在下乃西梁王使者鄖國公張亮,可汗在上,請受在下一拜。」張亮在李靖https://m•hetubook•com.com的手下,一直都是個副將,不過蕭布衣見他為國冒死出使,當下封他為鄖國公,一是獎勵,二來也是讓他的身份和出使匹配。
「我已料到頡利現在不能過牙帳向北,聯繫不了鐵勒九族,唯一的出路就是走地神關,投奔契骨或奔西突厥,我命蘇將軍在地神關等候,李將軍但請放心。」徐世績道。
「他也真的有膽量,一個人竟敢到定襄!來炫耀武力嗎?」頡利咬牙切齒,一股怨氣無從發泄,只恨不得將來使斬成肉醬,陰狠一笑,「召集手下,我今天要見見這個使者,看看他是否長著三頭六臂!」
頡利卻想,蕭布衣多半急於和唐軍對決,這才迫切和自己議和。雖然條件差了點,但正可休養生息。知道骨礎祿不想去,也不勉強,目光一轉,已落在一人身上,說道:「特穆爾,你去議和吧。」
可還沒有到了牙帳,有十數騎從北而來,頡利望見,認出為首那人正是他的手下契戈,身邊跟著一人,卻是他最疼愛的兒子奧斯羅。
奧斯羅見到父親,放聲大哭道:「可汗,孩兒無用,辜負了你的重託。」
頡利望向張亮道:「你很好,我不會虧待你。今晚……我們突厥勇士喝個痛快,你也算上一份。」
頡利心急如焚,無計可施。
「李靖已帶騎兵殺入定襄,見人就殺,我軍大亂,不能節制!」
突厥人怔住,骨礎祿一張臉有些發苦。頡利錯愕道:「什麼議和?」他沒想到骨礎祿和蕭布衣兩次談判都沒有進展,西梁軍大獲全勝之際,竟然想要議和。
骨礎祿找人給張亮鬆綁,然後帶他前往大堂,頡利高高在上,陰抑的臉上終於有點陽光,特穆爾正在那唾沫橫飛的吹噓,堂上還有一匣金子,燈光一耀,照的特穆爾臉上金光燦爛。
定襄本來是大隋的地域,當年啟民可汗勢弱,在草原內鬥不過,要求內附隋朝,大隋就給他修建了府邸,劃出這塊地給啟民居住。啟民死後,這裏都是突厥人和中原人混合居住,算是雙方勢力緩衝的地帶,因為南北雜居,均是順風而倒,反倒少起戰亂。頡利可汗迴轉定襄后,義不容辭的住在啟民當年住的地方。
特穆爾和普剌巴還在隊伍之中。二人疲於奔命,彷彿又回到當年那種境況,噩夢重演,欲哭無淚。可二人總算有些經驗,也有些準備,在很多人都是忍不住壓力,崩潰發狂之際,還能安然無恙。
張亮不解道:「什麼事?」
骨礎祿冷冰冰的望著張亮,見他鎮靜自若,突然哈哈大笑道:「當然是找你,你沒有騙我們,可汗很喜歡。走……我帶你去見可汗。」
頡利身上水跡未乾,頭髮濕漉漉的滴水,張濟已醒悟過來,手一抬,幾支弩箭已打了出去。頡利身手亦是敏捷,見張濟抬手,一手回抓,竟將房門卸下來擋在身前。
眾突厥兵大驚,慌忙上馬繼續逃命。塔木勒獵到一隻兔子,血淋淋的劈開兩半,分給可汗。頡利接過,顧不得噁心,湊著喝了幾口血,腹中稍暖,繼續北逃。
「我怎麼能確信你所言是真?」頡利已動心。
塔木勒道:「西梁軍沒有追到,西梁來了使者。」
頡利也不是白給,一個倒翻,竟然躍到窗前。張濟單刀帶血,顯然已劈中了頡利,可對頡利造成的傷害不大。頡利一個虎躍,竟從閣樓跳了下去。空中大叫道:「救我!」
張亮問,「現在情形如何?」
頡利一腳踢過去,「那有什麼大事不好?」
正猶豫間,突聽外邊有些響動。一突厥兵驀的道:「是……」他「誰」字還沒有問出,就像打鳴的雞被割了脖子,有著說不出怪異,然後屋外就是「嚓嚓嚓」幾聲響。張亮久經戰場,感覺那像單刀入肉的聲音,不由大駭。知道門外有變,不知道來者是誰,是敵是友。不甘心束手待斃,手腕一翻,瓷片在手,利用手指的靈活度,已將繩索割開個口子。
張亮微微一笑,伸手啟開匣子。有人已攔到頡利的面前,保護頡利。頡利擺手讓護衛閃開,見匣子掀開,露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張亮的臉。
徐世績回過神來,搖頭道:「沒什麼。」
張亮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蕭布衣手下的鐵血護衛張濟,大喜道:「你來了?」
吐如紇族落現在勢衰,可敦又和可汗聯手,特穆爾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只有領命南下。臨走時只有老搭檔,也就是薛族落的普剌巴送行。普剌巴送葬一樣的把特穆爾送出城,相對一望,涕淚橫流,普剌巴連說保重,特穆爾仰天長嘆道:「這天底下,去哪裡都不安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