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無限風光在險峰
第一一零章 預則立

「白色響應」——暫時由他去吧。
不是說親貴們對維護「門禁森嚴」完全沒有警覺,但一般情況下,他們只會在這些人的忠誠度上下功夫:管家,護衛,賬房,門房,貼身的丫鬟、小廝——就是說,他們眼中的「要害位子」。
這是「文」的,還有「武」的:有時候,某王公召集親貴子弟,在自家「箭圃」中張靶「較射」——這算是追摹祖宗謨烈,不忘八旗騎射本色,朝廷原則上是支持的。雖然,這種聚會,大多時候,實質上不過一個「遊園會」。
有的宗室,雅善詞章,悠遊林下,箋召墨客文人,「雅集」、「詩聚」,某大臣躬逢其會,也還說得過去。可是惇王粗疏不文,玩這一套,那不是笑話嗎?
不過,后一種情形,「沙子」是不知道自己的僱主的真實身份的。軍調處多扮成有心巴結「沙子」主人的官員或商人的面目出現。這是為了萬一事敗,可以迅速斬斷和「沙子」的聯繫,不使躲在後面操控一切的軍調處暴露出來。
花匠、廚子、車夫、轎班,這些人一般被視為「無足輕重」,不認為會對門戶安全造成什麼實質性影響,所以,在鑒別這些人的來路底細上,「一級監控對象」們也就不hetubook.com.com會使什麼太大的氣力。而親貴府上,大多僕役眾多,像恭王府,好幾百口子人,若要一一「政審」過關,也實在是沒有這個時間精力。
比如說,檔案主去自己的外宅;又或者載酒看花,到哪家「清吟小班」,「梳攏」那個紅姑娘——這類行蹤,大約不會告知家裡,也不是什麼朋友都曉得。但車夫、轎班,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然,檔案主自個兒走了去不成?
這些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信息。如果檔案主有什麼異動,絕大多數情況下,他的「社會交往」會發生相當程度的突變。
關卓凡的指示,也分成三個等級:「紅色響應」、「橙色響應」、「白色響應」。
軍調處和「沙子」的聯繫,有一個事先約定好的方式。這個方式,隔一段時間,就要改變一次,以使「沙子」的主人察覺不到異狀。
寶鋆和惇王在清華園會面的信息,被陳亦誠和馬丁內茲定為「一級處理」,第一時間密電天津本部。
這種聚會,惇王倒是可以舉辦,但若有大臣參与,必定是武職的都統、統領、參領之類,寶鋆科舉出身,是沒有理由參与這種聚會的。
「二級處理」意味著,「和_圖_書有一定價值,但不必即時做出反應,繼續跟進觀察」。
這個「實時監控記錄」,算是檔案主一本具體而微的「起居注」。有些方面,如生活細節、言行舉止方面,並非什麼資料都拿得到手,也沒有「全紀錄」的必要,自然比不得真正的起居注那般事無巨細;但有的方面,詳盡的程度,卻猶有過之。
某年某月有日,何人上門拜訪?為了何事?呆了多久?主人是否「留飯」?陪客又是哪幾位?何時散席?
這個「全面監控」,不僅是對檔案主本人的,和相關事件可能產生直接關聯的人物,也要納入監控體系之中。
「待遇」如此之高,是因為寶鋆的這一次清華園之行,極不尋常。
比如,檔案主的「社會活動」。
有的「一級監控對象」的府里,還不止一粒「沙子」。只是他們相互之間,並不知道那誰誰和自己是「一樣的人」。
某年某月某日,何時出門?去了哪裡?在那兒做什麼?呆了多久?何時回到府里?
每次和「沙子」聯繫——特別是本來就在監控對象家裡服役、不知道僱主真實身份的「沙子」,一出府門,就會被軍調處的探子遠遠盯上,一直暗中「護送」到會面地點;會面之後,再和-圖-書「護送」回去。這是為了保證「沙子」不被人盯梢,同時保證「沙子」不生異狀,不起異心。
但在近現代的情治體系中,這些看似不起眼的位子,卻各有妙用。其中的車夫、轎班,對摸清檔案主行蹤,實施「實時監控記錄」,尤其有特殊的用處。
這個「實時監控記錄」,是一個好大的「系統工程」,為了完整有效實施之,軍調處除了派出探子盯梢,還在每一個「一級監控對象」的家裡,都「滲了沙子」——每一家的下人中,都有在暗中為軍調處「服務」者。
「橙色響應」——密切監控,隨時彙報,暫不打草驚蛇。
然後,根據信息的價值的高低,對之進行不同等級的「處理」。
考慮到惇、恭、關彼此之間的特殊關係,以及惇、恭二王和寶鋆在「一級監控對象」名單上的特殊位置,軍調處和關卓凡,都非常合乎邏輯地認為,不能排除惇、寶之會針對己方的可能性。
「預見機兆」,此之謂也。
大多數的信息,暫時看不出什麼價值,一般對之進行「三級處理」,即「暫無價值,留待觀察」,入檔了事。
預則立,不預則廢。
收到「沙子」例行的彙報,軍調處北京站必須迅速判斷:其中有無有和*圖*書價值的情報?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主客二人,有極其重大的圖謀要商議。
拿惇王和寶鋆兩個來說,惇王身上沒有啥像樣的差事,寶鋆作為軍機重臣,是不可能有什麼公務要和惇王商議的。旗人重禮節,但寶鋆是鑲白旗的,惇王並不管著鑲白旗,彼此既無「旗務」可談,也沒有奴才主子那一套禮數要打點。更何況,現在也不在什麼節慶的點兒上。
有時候,車夫、轎班,還能夠提供更多有價值的信息。比如,今兒主人赴某某的宴請,這個同席的,某某都還請了誰啊?主人們在府內飲宴,長隨、車夫、轎班們,自然都在府外等候,閑極無聊,湊在一塊聊天打屁,你我他是誰誰家的,彼此一清二楚。
「一級監控對象」們,再也想不到,關卓凡的耳目,已經放到了自己的府里,甚至身邊。
最關鍵的是,清華園之會,惇王只請了寶鋆一個人,並在清華園盤桓了整整兩個半時辰,期間沒有一個陪客。情形之特異,前所未有。
他們會有什麼樣重大的圖謀呢?
在清朝,為了約束宗室對皇權可能發生的挑戰,親王和大臣的交往,頗多忌諱。沒有足夠的理由,是不好隨便來往來的。
現代的人,是很容易理解「司機和-圖-書」這個位子對於領導同志的特殊意義的。十九世紀中葉的中國,領導們可還沒有這個「覺悟」,他們當然是不會和自己的司機——地位低下的車夫、轎班「共機密」的;可是,他們的「機密」,「司機們」卻常常「門兒清」。
「紅色響應」——對檔案主進行全面監控,並擬定應變計劃。
比如,恭王府的一個花匠、惇王清華園的一個廚子、寶鋆的一個車夫,都是軍調處「滲」進去的「沙子」。
如果像恭王、寶鋆那樣,彼此私交極深也罷了,偏偏惇王和寶鋆兩個,沒有一星半點兒的私人的交情。
很快,關卓凡便給予了「紅色響應」的指示。
寶鋆和惇王在清華園會面的信息,就是由寶鋆的車夫提供,並經惇王清華園的廚子證實的。
最有價值的、應做「一級處理」的信息,數量最少。所謂「一級處理」,即「即時做出反應,並立即上報本部」——也就是第一時間向爵帥彙報,請求指示。
當然,「沙子」是不知道自己受到了這種無微不至的「照顧」的。
這些「內間」,有的是經過嚴格訓練的特工,或以真實身份,或易姓變名,應聘入府服役;有的本來就是「一級監控對象」的僕人,被軍調處收買,為軍調處提供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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