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行動，若要收到預期的效果，則揭帖唯一重要的「受眾」——母后皇太后，必須大致相信揭帖上面說的話。
也許還要加上慈禧。
「至於揭帖欲攻訐何事，這個……非標下等所敢妄言。」
慈安的智慧在於，她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是不聰明的，並準確地判斷出誰是真正的聰明人。在此基礎上，她對真正的聰明人——慈禧、恭王、關卓凡，給予充分的、幾乎是無條件的信任和支持，並自動「過濾」影響這種信任和支持的「負面信息」。
二，和兩個嫂子——白氏和明氏的私情。
陳亦誠所「不敢妄言」、關卓凡自己卻心知肚明者，有二：
事實上，除了「老好人」和「糊裡糊塗」這些模糊的印象外，這班人恐怕並不真正了解，慈安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是一種強烈的自我心理暗示，在這種心理暗示的引導下，人是很容易走入認識的誤區的。
「以條幅的尺寸，不可能拿來做書信，則必是用以製作無頭揭帖了。」
關卓凡「嗯」了一聲，說道：「剩下的事情，就是猜一猜：這個無頭揭帖，拿來攻訐什麼人？什麼事？」
應該沒有第三人了。
所以，關某人和嫂子的私情，不是重點。和_圖_書
嗯，「國事為重」嘛。
如是，豈非反倒便宜了姓關的？！
「對於做情報的人來說，立海這個舉動，用意何在，其實並不難猜。這種沒頭沒尾的字紙，大約只有一種用途，就是用來製作匿名書信或者揭帖的——將條幅上的字，一個個剪開來，挑選出合用的，再按序拼粘起來。」
就是說，即使慈安真的相信，慈禧和關卓凡確有私情，她能夠做出來的，最多是想法子「分開」關、慈兩個，斷絕他們的「不正常往來」，但對他們兩人的地位、權力，不會給予任何削弱。不然，關、慈就沒有法子做事情了。
慈安在乎這個事情，是肯定的。但對關某人和嫂子不清不楚，母后皇太後會在意到什麼程度，沒有人說得准——似乎到不了「慈顏大怒」的程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說不定，「東邊的」還會嘆口氣，說句「氣血方剛，也難怪他」，然後就張羅著快點給關某人娶媳婦——「娶了媳婦，心就收了，就不會這麼荒唐了」。
關、慈二人，對待惇王的態度是一致的；更重要的是，這兩人，恩連義結，互為倚恃，搬開其中任何一人，也等於抽掉了另一人的一和_圖_書多半的權力基石。
「貪墨、驕盈、攬權、徇私」，這一類老生常談，對於「簾眷正隆」的關卓凡來說，是不會有什麼殺傷力的。安德海案已經證明，在兩宮面前，對關某人真正有殺傷力的，只有男女私情。
想清楚了「受眾」，就要想「傳播內容」了——給這姐妹倆看點兒什麼呢？
拿關卓凡和兩個嫂子的緋聞說事，主要的目的，是挑撥「西邊的」和關某人的關係，希望他們因而齟齬，乃至翻臉，最終自相殘殺。
關卓凡微笑說道：「這個寫字兒的問得好，我也想問問：這些條幅是拿來做什麼用的？」
口中說「非標下等所敢妄言」，但其實，陳亦誠的意思已經講得很透徹了。
「泰山壓頂」于惇王之上的，以前是慈禧和恭王。現在，慈禧依然高居其上，恭王卻已同惇王和解，替代恭王位置的，是關卓凡。則「若不搬開，便永無出頭之日」的，自然也就是關卓凡。
如果只攻訐關卓凡一人，那麼，就只能提關某人和兩個嫂子的私情。不過，這麼做，效果恐怕不會太好。
在這個意義上，慈安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那麼，關某人在這個事兒上面，有哪些小辮子可抓呢？
一htｔps://m•ｈｅｔｕbooｋ•ｃom•ｃoｍ，和聖母皇太后的私情。
當然，如果揭帖攻訐所向，能夠一石二鳥，將關、慈一網成擒，那就更加之妙了。
「至於揭帖欲攻訐何事」——嘿嘿，讓俺來猜一猜。
有能力「搬開」關卓凡的人——滿中國算下來，只有一對姐妹花：北京紫禁城裡面的姐姐、天津官港行宮裡面的妹妹。
為隔絕兩宮和恭王，肅順等「顧命八大臣」曾放出口風，說年輕叔嫂，要避嫌疑，不宜善聽善見。「祺祥政變」之後，恭王當政，慈安主動當眾對恭王說道：「六爺，國事為重，不要怕招怨，不要在小節上避嫌疑！」
所以，只拿關卓凡和慈禧的私情說事，同時打擊關卓凡和慈禧，「一石二鳥」，這應該是惇王方面最有可能採取的行動。
重點是他和聖母皇太后的私情。
這個「小節」，指的就是「年輕叔嫂，不乾不淨」之類的風言風語——掃在裡邊的，不但有慈禧，還有她自己。
關卓凡的嘴角，浮起了一絲陰冷的笑意。
慈安確實不算聰明，但關卓凡認為，她是一個有智慧的人。
惇王方面，對關、慈有染，深信不疑。所以，想當然地認為，「人同此心」，如果聽到相關傳言，母后皇太ｈttps://ｗｗw•ｈｅtuｂook.com•cｏm后自然也會相信的。
而且，這兩件事兒，似乎不宜同列于無頭揭帖。不然，抹黑的痕迹就太重了。同時，削弱重點，轉移焦點，反而會影響揭帖的可信性。
要掀開這個謎底，就要先想清楚：揭帖是給誰看的？
陳亦誠也是一笑，說道：「斷乎不是給家裡的小孩子臨摹用的——這些字兒，寫得也沒有多好，這個寫揮春的，是自作多情了；也不是詩會投壺之用——對於文人雅士來說，這些字句太顯淺了；也不會是猜謎覆射之用——如是，沒理由用白紙的。」
不過，功效如何，既有呂氏的例子擺在前面，似乎也不好太樂觀。何況嫂子的事兒，和呂氏的事兒，畢竟不同。前者不同後者，無從實證，關卓凡大可抵死不認，「西邊的」最多心中疑惑罷了。這個臉，未必翻的成。
那麼，母后皇太後會相信妹妹和關某人不乾不淨嗎？
這兩段私情，性質是不一樣的，讓俺來好好擼一擼……啊不，捋一捋。
「他找的這幾個寫字兒的，每個人都給他寫了十來個條幅，其中有個嘴多的，問他這些條幅拿來做什麼用啊？是不是給家裡的小孩子臨摹用的呀？立海微微沉下了臉，說道：『讓你寫什麼你就寫什麼，哪兒來這
hｅｔｕbｏｏｋ.ｃom.ｃｏｍ麼多廢話！』」
本時空，在慈禧的私情上面，關卓凡相信，慈安一樣是「拎得清」的。
說關卓凡和慈禧有私情，莫說慈安不見得會相信，就算她真的有所懷疑，也會把疑問深埋心底，努力壓抑，不使之影響到自己對妹妹和關卓凡的信任和支持。因為，有些事，再怎麼荒唐，在「國事」面前，也是「小節」。
拿男女私情說事，惇王不是首創，肅順以前就玩過類似的把戲。
原時空，慈安支持嫡子，殺掉安德海，但對慈禧的施政，卻從始至終，未加任何掣肘。由此足見慈安「拎得清」——凡事一碼歸一碼，愛屋可以及烏，恨屋卻不會及烏。
事涉己身，慈安都沒有真正在乎過，何況只及妹妹一人？
巴拉巴拉，諸如此類。
不是給老百姓看的，甚至也不是給王公親貴、文武百官看的——那都是順便，揭帖的最重要的「受眾」，是也只能是——有能力「搬開」關卓凡的人。
陳亦誠說道：「是。標下以為，揭帖欲攻訐之人，必是即便以『車轍』之尊，若循正路子落手，不論台上、台下，都是全然無可奈其何的；同時，此人在『車轍』上面，泰山壓頂，若不搬開，『車轍』便永無出頭之日——萬般無奈，『車轍』只好出此下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