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僭越。」
「是，寶鋆不是六爺，處置當然要有所不同，只是……」
事實上，在內務府的問題上，慈禧是頗為心虛的，她並不以為關卓凡的取態有什麼不對，理智告訴她：他之所為，確實是「正辦」。所以，之前在這個問題上，關卓凡只要有所堅持，慈禧便立即後退。
「我想也是，一切機密命令，不就是用……哦，『傳令兵』——傳來傳去的嗎？我的意思是，你實在是累了——從昨個兒揭帖的事兒出來，到現在，怕是都沒有睡過吧？你就在我這兒，好好兒歇息歇息，睡個好覺！現在都交卯初了，你回去軍營——我曉得的，軍營就要吹『起床號』了，你睡不成覺的。」
不多時，電文已經擬就，比擬昨天的那封快得多了。一來是已經有了昨天的經驗；二來，從昨天到今天，關卓凡一整天都在想這個事兒，包括在來官港行宮的路上，也在打電文的腹稿。
「調理」？這個詞兒m.hetubook.com.com有意思。
「呃，這個，臣……」
「那——那個寶鋆呢？此人可惡，斷乎不可以輕縱了！」
慈禧斜睨了關卓凡一眼，「格格」一笑，說道：「你就別拍了，當心我踢你！好啦，你說說你的『只是』吧！」
「太后聖明。」
「太后還有什麼諭示沒有？」
御姐秋水般的眼波，在關卓凡身上繞了一繞，垂落下來。
「那臣就草擬電文，擬就後進呈御覽。」
「哦？他能說些啥啊？」
但是，就像一個家庭，夫妻雙方都會爭奪財政的主導權一樣，這個事兒，縱然底氣不足，她也不能不試著爭一爭。
她總不能說，內務府比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更加重要啊！
「所以，寶鋆和老五密議了什麼，永遠無法佐證？」
「是，臣儘快著手辦理。」
靠！靠，靠……
「那咱們就等？」
他正想開口告辭——在官港行宮這兒，慈禧是從不會叫他「跪安」的——慈禧先和圖書說話了：「這個電報，拍發的時候，要你在邊兒上瞅著么？」
「嗯。」
慈禧知道關卓凡為什麼會在內務府大臣的人選上，支持對立一系的恭王、文祥、寶鋆。
不過，時間甚趕，兩個人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能說，偌大的書房內，極其安靜，只聽見輕微的呼吸聲，紙張翻動的窸窣聲，和鵝毛水筆書寫時發出的沙沙聲。
「『以自劾求自清』？」
過了片刻，關卓凡打破了沉默：「太後放心，無論如何，不能叫寶某人再留在軍機處裡邊兒了。」
「臣……儘力而為。」
關卓凡一愣，說道：「回太后，這倒不必，交給電報員就好了。」
「好吧，我……等你。」
「是，也不過就等這麼一天半天的功夫。說不定，現在這個光景，寶鋆的摺子已經遞進了內奏事處——果真如此，那麼……更加要先聽一聽母后皇太后的意思。」
早就有人拿「女中堯舜」來吹捧慈禧了，但「巾幗英雄」這頂帽子和*圖*書，卻是前些天海上閱兵、「冠軍號」演炮的時候，關卓凡親手給御姐帶上的。
關卓凡請慈禧看了，改了幾個字，也就十分妥當了。
「你又『只是』？我說，你怎麼變得跟你那個母后皇太后一樣，婆婆媽媽、軟不拉沓的？做個事兒，給個話兒……還不如我一個女人痛快！」
怎麼辦？！
「太后……說氣話了。不過，臣大著膽子，做個推測——不消朝廷『問訊』，寶鋆自個兒就主動會說些什麼的。」
當然，她只是猜到了關卓凡的一半心思——為國家撙節財政；另一半心思——迫使自己在個人支出上依賴於他，御姐再怎麼聰明，也念不及此了。
關卓凡心裏大呼：姐姐，我該相信你的話嗎？
「哼，那就『問訊』寶鋆好了！」
「是。立海的供詞，雖然涉及寶鋆，但寶鋆和五爺晤談的時候，現場並無第三人，以五爺的身份……他再怎麼荒唐，也是不好直接問訊的，所以……」
「這…和圖書…還差不多。不過，如果『東邊兒的』心軟了，又拿不到他的什麼大的把柄，想趕他出軍機，不大容易吧？」
什麼？！什麼？！什麼？！
您踢我？那您不成了小——母——馬……
「臣的心，太后是知道的。」
「回太后，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這個——臣倒不好亂猜的，不過，大約無非是以自劾求自清那一套罷了。」
「哼，又是你的『母后皇太后』……」
一時之間，計無所出。
「是，臣以為，如果寶鋆要這麼做的話，應該就是這一兩天的事兒——不然，朝廷找上門了他再說，不管說什麼，可都是晚了。」
「好罷，老六的事兒，就按你說的辦——且放他一馬！嗯，這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該如何……調理，你下去給我寫個條陳吧。」
其詞若憾，其實深喜。
海上閱兵回來之後，每次一見到關卓凡，小姑娘便會紅雲上面，大大的眼睛，生出異樣的變化：猶如一團水汽，攏住了一處光源，https://m.hetubook.com.com愈朦朧，也愈明亮。
「嗯……沒有了。」
「電文交給圖林，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什麼？！
慈禧寢卧的隔壁就是書房，有全套的文房四寶，關卓凡即藉此處草擬電文，玉兒負責伺候筆墨。
「呃，太后女中堯舜……巾幗英雄，臣如何及得？」
御姐的目光非常柔和：「卓凡，你別想那麼多，我也沒有那麼多的花花腸子，這個……不是拿來試探你……那個什麼的，就是……心疼你太過辛苦了！要說僭越——咱們過不了幾天就得迴鑾了，回到北京，再想『僭越』，也難有機會了！」
慈禧點了點頭，說道：「那把電文封緘，交給圖林，帶回小站不就好了？你不用親自反覆來回奔波了。」
算了，老六的事兒，且擺一擺，先收拾了那個寶鋆再說，在他那兒能把口子打開，也不壞。
可是，該怎麼爭呢？
一時之間，二人皆無語，溫暖的漣漪，在室內慢慢地蕩漾開來。
「好啦，你別多想，你的心……我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