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黃金時代
第二十七章 關選?軒選?

關卓凡「嘿」了一聲,說道:「自己不爭氣,神仙也沒有法子啊。」
「我請旨,在『顧問委員會』之下,設一『文選司』——嗯,到時候,這個衙門不會真叫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和吏部的『文選司』重了,太扎眼了,不合適。不過,我現在為了譬喻明白,姑且先這麼叫著吧。」
關卓凡開口了:「定舫,你是做過戶部主事的,六部的情形,大同小異,吏、禮、刑、工,你大約也熟悉!你說說看,和六部打交道——譬如吏部吧,最討厭的,是和什麼人打交道?最煩心的事兒,又是出在什麼關節上面?」
關卓凡明知故問:「哦,怎麼回事呢?」
「……『另起爐灶』?請王爺明示!」
錢鼎銘看了關卓凡一眼,神色微現訝異,沉吟了一下,說道:「王爺淵博!是有這麼一個說法,雖然不形於明文,但以學生之見,可能性是很大的。可惜,堂官多視筆帖式為微末之員,少予機會勾當重要公事;筆和_圖_書帖式自個兒又多自甘廢棄,部務公事,不問不學,到頭來,不過還是一個『通譯』——在漢、滿、蒙幾種文字之間,反覆打轉而已。」
錢鼎銘雖然早有預期,還是心頭一震,他亢聲說道:「請王爺訓諭!鼎銘願附驥尾!」
又嘆了口氣:「說起來著實荒唐:書吏乃朝廷雇替而來,連未入流都算不得,可是把持公事,舉手遮天,且父子相承,真正是『世襲罔替』——朝廷還拿他們一點法子也沒有!唉,誰叫你不熟悉律例,人家熟悉律例?」
關卓凡點了點頭,說道:「所以,只好由得書吏們予取予求了。」
錢鼎銘心頭大震:這不是弄出來了一個「小吏部」了嗎?
關卓凡說道:「我聽說,有的副堂,十天半個月也不到部視事,可有其事?」
頓了一頓,微笑說道:「定舫,咱們來爭一爭這一口氣——分一分這個『胥吏』之權!」
不過,錢鼎銘天分極高,沉吟片刻,關和_圖_書卓凡的心思,已隱約猜到了幾分。
頓了一頓,關卓凡清清朗朗地說道:「所以,四個字——『另起爐灶』!就是說:他們干他們的,咱們干咱們的!」
「知我者,某某也」,是極高的獎諭,對此,謙遜是不必的,再次表達輸誠效死之心,也顯得多餘。錢鼎銘沒有說什麼,但他的興奮和感動,通過自己的身體語言,表露無遺:雙手交握,上身挺直,微微前傾;目光明亮,臉色泛紅。
「有的堂官,在吏部幹了好幾年了,對於各種部例,腦子中還是一團漿糊——嘿嘿,不到部,不視事,怎麼可能不糊塗?」
「現在裁撤書吏,是根本辦不到的事情;一頭扎進部里去,和他們掰手腕子,彼此攪成一團——嘿,還干不幹活兒了?」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朝有『事必援例,必檢成案』之慣例,可說到律例,品級愈高,愈不熟悉!」
「凡軒軍官兵退役之後,出仕文職,分發補缺,一www.hetubook.com.com切手續,皆在『顧問委員會』之『文選司』辦理,不過吏部的手,只是事後由該司出面,在吏部備案。」
他現在明白了:「另外半件事」,和「第二件事」,兩者之間的關聯在哪裡了!
關卓凡大拇指一翹,贊道:「定舫,洞悉關竅,一語中的,果然政事嫻熟!」
關卓凡說道:「有這麼一個說法:國初設筆帖式,朝廷有以之分胥吏之權的初衷,不曉得確不確實?」
他搖了搖頭:「『胥吏之權』,是一分也沒有分掉的。」
「怎麼沒有?」錢鼎銘微微皺眉,「吏部堂官,兩正四副,王爺想想,單是『畫行』,用得著六個人么?有的堂官,心知肚明,自己到部視事,究其竟形同『唯唯』而已,有什麼味道?不知里就,『畫』錯了,還得擔責任,真正何苦來哉?不如高蹈,樂得清閑!」
錢鼎銘腦子中生出這麼一個念頭:以前,有吳三桂之「西選」,年羹堯之「年選」,現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來一個「關選」或者「軒選」了!
頓了一頓,嘆了口氣,說道:「像閻丹初那般精熟部務的堂官,真正是鳳毛麟角——當然,他不是吏部的。」
「是,學生明白!」
至於「這班兄弟如何繼續為國家、為朝廷出力」,想來王爺早已智珠在握,自己靜候吩咐就是了。
「可不是?」錢鼎銘面色凝重,「所謂『到部打點』,第一要打點的,不是堂官,不是司官,而是書吏!多少書吏因而殷富,其中佼佼者,豪奢之處,比擬鉅賈王侯!北京城有『東富西貴』之說,這『東富』,說的就是書吏多聚居於正陽門東和崇文門外,豪宅連片,行人側目!」
他稍稍整理了下思路,庄容說道:「回王爺,俗話說的好,『閻王好當,小鬼難纏』,最麻煩的,不是堂官,不是司官,是書吏!拿吏部來說,一個官員,初仕分發,領憑赴任,升遷調補,議敘保案,處分褒獎,京察外察,守制終養,出繼入籍,封恤恩蔭——總之和-圖-書,從入仕到出缺,生前身後,可以不認識堂官,可以不同司官照面,但每走一步,都是要和書吏打交道的!」
六部之弊,錢鼎銘固然深知,但關卓凡這個問題有點兒空泛,不太好回答——打交道,得看誰出面和六部打交道?又為了什麼事情打交道?還有,王爺專門擺吏部出來,又是什麼意思?
「回王爺,吏部為六部之首,地位崇高,吏部堂官,幾乎都是翰林出身,極少由本部司員循資升上來的——就算有,最多也只能做到副堂。這班翰林出身的堂官,到部之前,一條吏部的律例也不曉得的,不知凡幾?公事上面,堂官交代司官,司官交代書吏,書吏辦妥了,一層層捧了文書上來,堂官堂皇高坐,其實不過『畫行』而已!」
「王爺過獎了。嗯,每走一步,就是說,每一個關節,如果書吏有心需索,都可以找出種種理由,壓住公事,挑剔遷延,欲壑不填,勢不罷休!」
錢鼎銘愣了一愣,王爺怎麼話頭一轉,轉到了這個事情上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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