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鼎銘心頭大熱：這可不是什麼「剛剛好」！
頓了一頓，說道：「咱們也不必擔心督撫們會跳腳。」
「輦轂」，指的是京城、朝廷；「方面」，指的是地方督撫。
頓了一頓，說道：「張六之亂敕平，單一個長蘆鹽場，多裝到朝廷口袋裡邊兒的，就差不多夠養活軒軍新增的三個師了！這兩千顆人頭，我看『花』得很值！」
錢鼎銘心念電轉，介面說道：「安徽除了軍務，鹽務也緊要的！」
關卓凡的語氣已經平靜下來，但話語中的兇狠辛辣，卻更加令人心悸。
「正是！」關卓凡用極欣賞的目光看著錢鼎銘，「軍務，鹽務，這是一而二、二而一之事！」
看來，新年伊始，王爺「擴大地盤」的第一炮，要在安徽打響了！
「擴大地盤」，安徽之後，又是哪裡呢？
這對於錢鼎銘來說，幾乎可算「一步登天」了！
錢鼎銘又是興奮，又是不安：這麼搞法，會不會……
他略略沉吟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道：「軍務捋順了，鹽務自然也就好辦了。」
安徽是淮軍發家之地，湘軍因為在安徽打了最多的硬仗，在皖省的勢力，更加龐大。除了這兩大家之外，洪楊和捻子的餘孽，在安徽的力量，也極深厚。安徽是江寧西向
htｔps://ｗｗw.hｅtuboｏｋ•ｃoｍ.cｏm之屏障，洪楊經營最力；捻子則根本就是從安徽興起來的。另外，苗霈霖也是以安徽為老巢，李世忠更至今盤踞其地，尾大不掉。
這也是為什麼書吏的影響力如此之大的原因：吏部沒有人事任免的權力，其主要的責任，是「走程序」，而程序，掌握在書吏手裡。
還有，安慶和江寧之間，距離既近，沿江上下，交通也實在太方便了一些，安徽巡撫，時時刻刻，都罩在兩江總督的影子裡邊兒。
關卓凡看出來錢鼎銘有何顧慮，說道：「定舫，我跟你交代一句實在話——收權于督撫，集權于中樞，這是朝廷既定的章程，不論『上頭』，還是軍機上邊兒的人，都是人同此心！只是，這個話，沒法子公開講罷了。所以，不必擔心朝廷裡邊兒有什麼太大的聒噪。」
「軒軍退役的弟兄，出仕地方，剛開始的時候，主要是到新政、洋務上邊兒走動——新政、洋務，本來大多就是抓在咱們自個兒手上的。」
關卓凡要他坐下，然後微笑說道：「定舫，『文選股』的名字很不響亮，總辦卻是正三品，如此設置，似乎有些矛盾，我請你想上一想，這是為了什麼？」
hetubook.com.com好吧，搬定板凳，看戲。
這頗有考校的意思了。
這似乎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侍郎正二品，郎中正五品，中間空出來一大截——足足五級。
錢鼎銘曉得，關卓凡為什麼會把安徽叫做「硬骨頭」——有資格稱為「財富淵藪」的省份中，安徽的情形，是最複雜、最難辦的一個——至少之一。
不過，有一種情形是例外的。
關卓凡知道錢鼎銘在想什麼，點了點頭，說道：「子山是安徽提督，他去安徽，自然是軍務上邊兒的事兒。安徽的綠營改編，一直磕磕絆絆、不明不白的，哼哼，要好好兒地捋一捋了！」
錢鼎銘大為震動：又要人頭滾滾？這一次，誰是那個不開眼的倒霉鬼？
「如此過多兩年，『軒選』之『老虎班』成了定例，分發他省，也就沒有人能說、敢說什麼了。」
督撫們的禁臠，可真是要「動一動」了！
擴大地盤？
關卓凡看到錢鼎銘徵詢的神色，又是微微一笑：「我已經叫人給天津拍了電報，後天一早，伊子山就要赴安慶公幹。嘿嘿，定舫，你且拭目以待，我請你看一場好戲！」
錢鼎銘那種又興奮、又不安的感覺，又浮了上來，不過，這一次，是興奮大於不安。
前面說過，帝國hｅｔuｂｏok•cｏm•com的人事權力，中央的，在皇帝和軍機手中；地方的，在督撫手中。候補官員，分發到省，能補上什麼缺，是好是歹，是肥是瘦，全在督撫一念之間。有時候，上憲看你不順眼，或者孝敬不足，欲壑未饜，叫你在省城投閑散置，巴巴的耗上一年半載，都不稀奇。
頓了一頓，說道：「從軍務、鹽務入手，打開缺口，安徽這塊硬骨頭，就應該可以啃下來了！」
「這樣大的一個財源，指望我放開手？——有些人真正是燒糊了腦子！嘿嘿，也許腦袋搬離了脖腔子，反倒能夠清醒一些！」
「這，就是第三個『說頭』了！」
還有，如果他進的不是顧問委員會，而是吏部，勾當類似的差使，比如負責文選清吏司或考功清吏司，為一司之長的「掌印」，那麼，他的職官，最高只能是郎中——吏部的官秩，副堂——即侍郎之下，就到了郎中，而郎中，不過正五品。
關卓凡豎起一根食指，虛虛地朝錢鼎銘點了點，哈哈一笑：「鼎銘，果然知我！」
「軒選」辦成「老虎班」？就是說，指名分發？到省即用？
關卓凡說道：「顧問委員會之『文選司』——嗯，仿『鐵路股』、『國債股』例，就叫做『文選股』？總責其事的為總辦，我請旨wｗｗ.ｈeｔｕboｏk•ｃｏm.com，『文選股』總辦，定為正三品——定舫，你已經授了三品按察使銜，剛剛好！」
這類新科進士出身的知縣，指名分發，不經候補，到省即用，有的甚至指明州縣，督撫不可以討價還價，稱為「榜下即用」，俗稱「老虎班」——謂其聲勢凌厲，督撫亦不得不有所避讓。
事實上，這種官秩的設置，清楚不過的表明：帝國的人事權力，中央的，在皇帝和軍機手中，地方的，在督撫手中，吏部只有「辦事之權」，沒有「任事之權」，吏部的堂官，不過是拿來負「政治責任」的。
英翰這個安徽巡撫，拿現代的話來說，就是個「跛腳鴨巡撫」。
「如果擔當州縣，首選會是江蘇、浙江、廣東這一類地方——江、浙、粵，算是咱們自己的地盤；其次，是山東、福建——魯、閩，咱們也說的上話；再次，是雲南、廣西——滇、桂，地方不算好，又有一個軍務的由頭，咱們過去，大約不會有什麼人不服氣。」
但正三品的實缺，可就不得了了！京官裡邊，可以比肩「大九卿」了——譬如，大理寺卿、太常寺卿、通政司的通政使，都是正三品。
還有，安徽、江蘇，關聯極其密切，所謂「兩淮」，橫跨皖、蘇，其中，「兩淮」之江蘇部分，基本上是兩江總督和-圖-書的地頭。
新科進士，取得出身之後，再試于皇帝親自主持的「朝考」，過了關，最優者為「庶吉士」，入翰林院學習；其餘或用為各部主事、內閣中書，或派往地方，出任一縣正堂。
話頭稍稍扯遠了點，回到錢鼎銘身上——他離座而起，微微欠身：「謝王爺栽培！」
錢鼎銘不敢怠慢，凝思片刻，說道：「王爺高屋建瓴，深謀遠慮，我想，王爺的眼光，不在輦轂之下，而在……方面之間。」
說到這兒，關卓凡微微一笑：「說不定，到了時候，咱們的地盤，已經大大擴大，今天之種種顧慮、種種算計，都屬多餘了。」
笑聲甫歇，一字一頓地說道：「咱們這個『軒選』，要辦成『老虎班』！」
關卓凡撫掌大笑：「好，果然是『知我者，定舫也』！我就是要拿這個『文選股』，動一動督撫們的禁臠！」
說到那個「花」字，關卓凡嘴角微微抽動，面容微現猙獰，錢鼎銘看了，心中不禁微微打了個突。
伊克桑是安徽提督，那麼……
「三品銜」、「三品頂戴」之類，其實並不稀奇，因為這隻是一種榮銜，連有力量的商人，若為朝廷出力，都可以保到這個銜頭的。譬如，現在的胡雪岩，就是「按察使銜江西候補道」——究其竟，其真正的官身，不過一個「候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