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黃金時代
第三十七章 血染的蔭生

「有的人,心裏邊兒也許正打著小九九,說不定還有想鋌而走險的——很好!本人提督安徽軍務,洗剿皖省逆亂,正是責無旁貸——我等著你們!」
那軍官隨即斷喝一聲:「夠了!收聲!」
伊克桑背著手,目光冷如寒冰,任由下面的人哭天搶地的哀嚎。
「入國子監讀書」,這就算「蔭生」了。不過,用老爸的人頭換來的「蔭生」,大清開國以來,不知道有沒有第二例?
院子里的人們,大都還沒有站起身來,伊克桑頒旨之時,已是聽得上氣不接下氣,現在見到血了,腦袋一暈,又當場栽倒了幾個。
二十幾個衣衫光鮮的人物被帶了進來,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妍有丑,都跪在院子中央。
伊克桑揮刀之後,後退一步,背後一腳,將李世忠一個無頭身軀,踹得俯趴在地。其時正午,氣血最旺,李世忠頸血狂噴,將巡撫衙門正廳檐下的台階,都染紅了。
「明白告訴爾等!」伊克桑變了聲調,臉也揚了起來,www.hetubook•com.com「明日開始,朝廷就要大舉整頓兩淮鹽務!該吐出來的,給我吐出來!該放開手的,給我放開手!再不要心存僥倖!若還有不曉事的,甚或還想跟朝廷掰腕子的,我也懶得再和你們廢話:前邊兒有一個張六,這邊兒有一個李世忠,都是頂好的榜樣!」
地上跪著的人,不由自主,身子齊齊向下伏了一伏。
安徽通省,英翰和他的心腹,是唯一事先知道伊克桑今日動作之人,但依舊看得驚心動魄,聽他如此說,連連搖手,說道:「子山,你是奉了旨的,還是由你繼續主持。」
伊克桑微微一笑,說道:「那我就有僭了。」
「另外,告訴各位,軒軍一部,駐紮鎮江,一個電報打過去,坐輪船招商局的汽船,溯江而上,不過兩日,即到安慶!嗯,斬兩千顆人頭,就足以將大清河水染紅了,長江嘛,比大清河要寬闊許多,嘿嘿,這個倒是真不曉得:到底要斬多少顆人頭,才能夠將和*圖*書長江水染紅?」
人們還沒有放下來的心,提得更高了。有的人腦子裡生出了可怕的念頭:老天爺,不會要滿門抄斬、趕盡殺絕吧?!
地上的那顆頭顱,馬上就被認了出來。悲痛、驚恐、憤怒、絕望,交織在一起,這班人頓時大放悲聲,有的人哭得聲嘶力竭,癱倒在地。
伊克桑帶到安徽來的「五百提標親軍」,其實是第三師的一個營,天天叫的都是「師長」,一時之間,沒法子改口成「軍門」。
伊克桑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開去,整座巡撫衙門,無不凜然。
頓了一頓,伊克桑略略放緩了語調,說道:「不過,朝廷寬恩厚典,爾等若奉旨唯謹,李逆雖惡,罪止其身,不及妻孥;恩出格外,舊部下屬,不事株連!一句話,只要曉事,我不再多殺一人!」
伊克桑轉向英翰:「撫軍,我已經可以交旨了,接下來就請撫軍訓諭。」
「名物大般若長光」天下神兵,固有切金斷玉之能,但身子骨兒,其實極為m•hetubook.com•com嬌嫩,保養的功夫,必須做得一絲不苟。
站在四周的人,看著地上那顆瞠目結舌的頭顱,有的人心裏邊兒怦怦亂跳,有的人腿肚子好像就要轉筋,有的人更甚,尿意大盛,幾乎就要失禁。
「有人大概以為,伊某人只帶了五百兵來安徽,濟得甚事?嘿嘿,濟不濟事,試一試不就曉得了?」
這段話,好像……不止是說給跪在地上的人聽的啊?
「呯!」
「若不曉事,」伊克桑獰笑一聲,「我刀快不怕你脖子粗!」
伊克桑依舊緊繃著臉,但心裏邊兒卻暗暗鬆了口氣:咱是沒念過多少書的,平日里給士兵們訓話講的都是大白話,今兒這大段大段的「台詞」,一口氣兒都背了下來,一個結巴也沒打——我容易嗎我?
伊克桑將「名物大般若長光」遞給一個軒軍士兵,那兵雙手接過,並不收刀入鞘,而是捧到屏風後面,用白棉布細細擦拭乾凈之後,再均勻塗上槍油——就是斯潘塞連珠槍所用的槍油,然後才可以hetubook.com.com收刀入鞘。
一聲巨響,在場人等,都大嚇一跳,院子裏面的哭聲,立即弱了下去。
客人們都站在兩邊,院子的中央空了出來,只見台階下邊兒,一顆孤零零、血淋淋的頭顱,眼睛還睜著,嘴巴還張著。
語氣中兇狠毒辣之意,不要說跪在地上的人聽了渾身顫抖,四周站立人眾入耳,亦為之膽寒。
哭聲立止。
就在這時,一個軒軍軍官匆匆走進正廳,立正行禮:「報告師長!李世忠的家人,已全部帶到!」
如此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伊克桑向那個帶隊抓人的軒軍軍官點了點頭,軍官會意,掏出左輪手槍,槍口向上,扣動了扳機。
話音剛落,巡撫衙門的戈什哈,就蜂擁進了院子,七手八腳,將院子裡邊的席面,整桌整桌的撤了下去——許多客人,連一筷子菜,都還沒有動過呢。
唉,這個情形,實在詭異。
伊克桑開口了,語氣像結了冰一樣:「我,伊克桑,他他拉氏,敕命軒軍松江軍團第三師師長,提督安徽軍務,封一等https://m.hetubook.com.com子爵!你們可都記住了!地上的這顆頭顱,是我親手砍下來的,想報仇的,儘管來找我!」
「李世忠怙惡不悛,逆跡著彰,死有餘辜!」伊克桑重重地「哼」了一聲,「本該查看家產,窮治黨羽!」
「那就請進來吧!」
有的人,伏在地上,背脊不住抽動,但,不敢再哭出聲來了。
伊克桑的語調,又微微地緩了下來,對著跪在地上的人說道:「李世忠是奉密諭處死的,你們謹守本分,他就不算明正典刑,檯面上,可以算是『暴斃』。皇上和皇太后恩施格外,你們可以自擇一子侄,入國子監讀書——嗯,聽明白了嗎?」
這班人中,有四個比較特別,沒有像其他人一般大放悲聲,他們不是李世忠的家人,而是——韓榮翰、高華林、羅德勝、尤先達。
「剿洗張六的差使,沒輪得上我,」伊克桑「格格」一笑,「如果安徽這邊真出亂子了,嘿嘿,我這個一等子爵,大約就可以晉伯爵了!」
跪地的人群中,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著的、參差不齊的謝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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