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黃金時代
第三十九章 反噬

頓了一頓,轉了話題,說道:「我覺得,博川『毒血流出來了』的譬喻好!官鹽壅滯,猶如氣血不暢,幾個要緊的關竅,一定要實實在在地打通他!」
猶如一眾醫家,圍著一個罹患膏肓之疾的病家,都微微皺眉:該從哪裡下刀子呢?
「場商」即「鹽場之商」、「坐場之商」,算是食鹽的生產商,控制灶戶——食鹽的個體生產者,壟斷向灶戶的食鹽收購權。
……
恭王嘆了口氣,說道:「逸軒這『反噬』二字,說的極好,鹽務墮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實在是自作自受!」
關卓凡看了曹毓瑛一眼,點頭說道:「琢如所言甚是!咱們就來看看,到底有哪幾個『要緊的關竅』?」
甚至,如意洲花海帳幕之中,他強推御姐之前,也是在極短的時間之內,經過了縝密的利害得失的分析,才由「小頭」指揮「大頭」,付諸行動的。
頓了一頓,說道:「鹽價何以畸高?總是由場到岸,一路上規費太多!」https://www.hetubook•com.com
這樣一個美妙的光景,略一思之,便不由心旌搖動。
整頓鹽務的好處在哪兒、難處又在哪兒,這幾位當國者,心裏面都是清清楚楚的。另外,關卓凡雖未明說,但幾乎每個人都可默喻:借整頓鹽務的機會,朝廷的手,順理成章的伸進兩江,特別是蘇北——那裡是湘軍的真正的大本營。如果操作得當有力,很有可能,經此一役,就將兩江的治權,重新收歸樞府。
關卓凡絕不是莽撞的性格,另外,作為一個合格的歷史投機者,他擁有足夠多的歷史資料,做出任何重大決定的時候,都有足夠的條件,謀定而後動——至少到目前為止。他不需要只憑一腔熱血,閉上眼睛撞大運。
恭王說道:「博川說的是!而且,通前徹后,處置得宜,張弛有度,有古大臣之風!」
大家都覺得「毒血流出來了」的譬喻甚妙,一齊點頭。
在申請「鹽引」之前,hetubook.com.com「引商」要先出資佔據「引地」——即取得食鹽消費地的獨家銷售權。
……
關卓凡心想:這個話,你來說,不用我開口,最好不過。
按「座次」,輪到許庚身發言了,他輕輕咳了一聲,說道:「官鹽壅滯,是因為鹽價畸高,老百姓都吃不起鹽了——窮家小戶,競月食淡!」
話頭扯得略遠,回到會議上來。
軒郡王乃做總結性發言:「其一、其二、其三——這三點,確實是鹽價畸高之關鍵!鹽價畸高,老百姓買不起官鹽,又不能不吃鹽,只好去買私鹽,於是私鹽大興,官鹽壅滯!朝廷的鹽稅收不上來,鹽商的日子也過不下去,嘿嘿,原想擇肥而噬的,沒想到最終反噬了自個兒!真正是……滑稽!」
「引地」又稱「引窩」,所謂「窩商」,就是持有「引窩」的商人,他們向「引商」出租「引窩」,坐食巨利。
轉頭對關卓凡微笑說道:「逸軒,子山跟了你幾年,我看www.hetubook.com.com,是歷練出來了!」
文祥說道:「大約還有其三:鹽政衙門,疊床架屋,多有近水樓台、上下其手的,鹽商們拿出來打點的銀子,自然也要計入鹽價的。」
頓了一頓,說道:「既知關節所在,就可以對症下藥。嗯,陶雲汀主政兩江的時候,改綱鹽為票鹽,似乎頗見功效。」
清承明制,鹽務也是如此,以上種種,基本承自明朝的「綱鹽制」。所謂「綱鹽制」,大致是將食鹽的銷售分為若干「綱」,每一「綱」,含若干萬「引」,入「綱」者,方有權行鹽。
說到整頓鹽務,關卓凡認為,現在入手,阻力最小,事半功倍,可以花最少的投入,獲得最大的收益,即是說,現在是整頓鹽務的最佳時機。
……
「運商」,也叫「引商」,他們向「場商」收購食鹽,運送到「岸」——即食鹽的消費地,進行銷售,算是食鹽的流通環節。
蘇州過後沒艇搭,過了這個村,很可能就沒有這個店了,現在不下手,豈和-圖-書非愚甚?
關卓凡心中微動,輕輕搖了搖頭,含笑說道:「六哥且莫誇他。李世忠黨羽舊部,安不安靜,是否『奉旨唯謹』,就靠他這一刀,和一個『蔭生』,到底壓不壓得住,後面還有沒有首尾,還得拭目以待。」
雲汀,是陶澍的號。
「總商」,高居於「場商」、「運商」、「窩商」之上,皆為朝廷封敕,算是鹽政衙門的代理人,代表朝廷,管理區域內的鹽商,協助鹽政衙門徵收鹽稅。
為此,「運商」必須向鹽政衙門申請「鹽引」——即食鹽銷售許可證,一「引」大約三、四百斤,並「據引定課」,即繳納鹽稅。「運商」又稱「引商」,由此而來。
「場」,指的是鹽場,即食鹽的生產地;「岸」,指的是食鹽的消費地。
這是因為,綱鹽制已經徹底敗壞,無以為繼,票鹽制則尚未成氣候,兩淮鹽政,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另外,戰爭和李世忠這兩樣東東,進一步將兩淮鹽務打得支離破碎,舊的利益格局已經分崩離析,新的www•hetubook.com.com利益格局還未建立起來,雖然看上去千頭萬緒,其實,卻隱然是「一張白紙好畫圖」。
「伊子山這一刀砍得好!」文祥先開口了,「毒血流出來了!」
郭嵩燾點了點頭,介面說道:「此其一。其二,總商下面,場商、運商、窩商,諸多名目,都要分一杯羹,則鹽價不高,何以分潤自肥?」
伊克桑殺李世忠的第二天,「叫起」之後,一眾軍機大臣回到軍機直廬,開議「整頓兩淮鹽務」。
兩江為天下之重,兩江拿回來了,其餘的省份,就不在話下了。
現在的問題是:一,該如何整頓兩淮的鹽務?二,又該如何借整頓鹽務的機會,連兩江的政務人事,一併「整頓」?
幾位大軍機,包括恭王,心頭都瀰漫著既興奮、又不安的感覺。
曹毓瑛說道:「李世忠朝秦暮楚,純以錢帛籠絡部下,這班三心二意的逐利之徒,朝廷既未往絕路上逼他們,哪裡會鋌而走險?軒王爺只誅首惡,餘黨不究,臨之以威,繼之以恩,這個策略,再合適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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