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太妃接入內室，摒人密談。
「這個『小定』，以前的定製，是『駝一、馬八』，就是一滿駝的禮物，加八匹駿馬。到了道光朝，道光爺一向儉省，覺得『駝一、馬八』太奢侈了，再者說了，有的額附，家裡邊兒也並不寬裕，『放』這個『小定』，頗為吃力，就改成了『羊九隻』。」
「大婚」二字，本來專指皇帝少年登基，未婚踐祚，十八歲成人後結婚；臣子成婚，是不可以謂之「大婚」的。可是，兩公主釐降於一親王，娥皇女英之佳話重現於本朝，這是「千百年未之有也」的盛事，市井闤闠之間，話頭一落到這上邊兒，無不兩眼放光、口沫橫飛，張嘴「大婚」，閉嘴「大婚」，雖略嫌僭越，卻也沒人管的來。
榮安、敦柔兩位和碩公主進固倫公主的上諭一明發，所有人都明白，「大喜事兒」開始倒計時了。
麗妃輕輕「哦」了一聲，說道：「道光爺聖明，為額駙打算，體貼周到，無微不至，不過……」
麗太妃hｅtｕｂooｋ.coｍ.com的臉兒更紅了，眉目卻全然舒展開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說道：「我就說我什麼都不懂，全靠太后教導呢。」
已是初秋時節，天氣漸涼，然而，宮裡宮外，朝野上下，乃至整個北京城，「溫度」都開始直線上升了。
說到這兒，慈安用玩笑的語氣說道：「你是不是有點兒替你女婿心疼了？放心好了，他拿得出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麗太妃的臉兒，「刷」的一下，又紅了。
麗太妃的耳朵豎起來了。
麗太妃對寶鋆的好感不由大增，笑容滿面，說道：「您方才說寶鋆……哎喲，真正是聖明不過太后！」
俗話說，「先進門為大」，婚禮上再微小的差異，都可能對婚後的地位高低，產生微妙的影響。
「我沒嫁過女兒，」慈安說，「你也沒嫁過女兒，倒不曉得，這『公主釐降』，挺麻煩的一個事兒呢！」
午歇之後，母后皇太後來到了永和宮。
話說到這兒m•hetｕｂｏｏk.ｃoｍ.ｃｏm，不好措辭，只好打住。
「萬青藜的學問不錯，話說的可是不大利落，」慈安說，「一開口就給我們背《大清會典》，我聽得雲里霧裡，『西邊兒』也是直皺眉頭。幸好，寶鋆的口才好，花了小半個時辰，我總算把這套儀注搞明白了。」
一句話：誰先，誰后？
軒親王要大婚啦。
萬青藜是禮部漢尚書，寶鋆是幾個內務府大臣中「佩戴印鑰」的那一位，也即首席內務府大臣，恭王之下，管理內務府的第一人。兩位公主釐降軒親王，儀注由禮部負責，具體則由內務府操辦，所以禮部和內務府的堂官聯合「回事兒」。
不同的是，榮安公主是「進」固倫公主，敦柔公主則是「復」固倫公主——祺祥政變之後，恭王一手遮天，為籠絡恭王，兩宮皇太后早早地就給敦柔公主進了固倫公主；蔡壽祺彈劾恭王，恭王御前咆哮失禮，一跤跌倒，復出之後，為表示「沖退謙抑」，堅決為女兒辭掉了這個固倫公主m•hetｕｂｏoｋ•ｃom.ｃｏｍ。
「是，」慈安說，「兩份一模一樣的，加起來，就是『駝二、馬十六』了。」
慈安也笑了一笑，說道：「『他』先得擇吉日向皇家『納采』，這個又叫什麼『一九禮』，就是咱們說的『放小定』，要右他本人進到午門之前，由某御前大臣和某內務府大臣一起出面，奉旨收納。」
「你別著急啊。」慈安一笑，「不過，寶鋆說，兩位固倫公主，一起『釐降』一位親王，這是亘古沒有的盛事，『羊九隻』的定例，在這兒就不合用了，應該改回『駝一、馬八』的舊制。他這麼說，我和『西邊兒』自然樂意，誰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的風光些？當然照準了。」
這可不僅僅是兩位公主的事情，兩位公主的後面，還坐著兩位皇太后呢。
麗太妃臉上微微一紅，說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你確實不懂得朝廷的事兒——」慈安微微一笑，「先頭，我也是不懂的。這兩年，看摺子，見軍機，算是懂得些了。我跟你說和_圖_書，正因為寶鋆是被『他』趕出軍機處的，所以，『他』的婚事，寶鋆才要盡心竭力，不敢出一點兒紕漏。只要出一點兒狀況，別人就會說寶鋆『挾私報復』——那樣的話，寶鋆還怎麼混得下去？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所以，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
「今兒『叫起』，」慈安說道，「軍機之後，就是禮部和內務府的『起』，萬青藜和寶鋆兩個，一起回事兒。」
麗太妃想起一事，忍了一忍，沒有忍住，輕聲說道：「太后，朝廷的事兒我不懂，也萬不敢多嘴多舌的。不過，我聽說，呃，這個寶鋆，被趕出軍機處，和……『他』，呃，是有關係的，這個，會不會……」
榮安公主、敦柔公主進固倫公主的上諭，是同一天明發的，旨意頒到永和宮和恭王府的時間，也幾乎掐在了同一個點兒上。
慈安楞了一愣，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笑了：「你是怕寶鋆辦這個差使，不上心，不儘力，甚至，在其中動點兒什麼手腳？」
慈安又是一笑，說道：「ｈｅｔｕｂook•ｃom.cｏｍ寶鋆還說，兩公主釐降一親王，太特出了，因此，這樁婚事的儀注，不能『著為永例』，以後，公主『釐降』，『一九禮』還是要恢復『羊九隻』的定例的。你看，這麼一來，也沒掃著道光爺的面子，你也不能說他『違背祖制』什麼的——面面俱到呢。」
「是，寶鋆確實是能員！」
宮裡和朝廷，提到這個事兒，自然不會說「大婚」，可也禁不住在前邊兒加個「大」字，謂之「大喜」，或者「大喜事兒」。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寶鋆這個人，雖然私心重，可若論辦差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能員，我還真想不出來，誰比他更適合辦這個差使呢！」
從頒兩位公主進固倫公主的上諭開始，禮部和內務府就開始面對一個巨大的挑戰：兩位公主的地位是絕對平等的，那麼，這樁婚事，從「納彩」始，至「歸寧」止，中間「釐降」、「合卺」等等，儀註上，該怎麼安排？
麗太妃贊了一句，想了一想，又說道：「這麼說，『他』要準備兩份……哦，『一九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