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二十一章 試婚格格

「再者說了,」慈安輕輕一笑,「就算前邊兒的啥都能糊弄過去,臨到了了,有一個事兒,無論如何得分個先、后出來。」
頓了一頓,說道:「宮裡邊兒,就管這個宮女叫『試婚格格』。」
「那……」麗太妃臉兒紅紅的,「額駙那方面……成還是不成,她……搞得明白么?」
「謝太后……」
「請問太后,啥事兒呢?」
「就算有本事躲開『先、后』這個麻煩——麗妞兒、敦妞兒兩個,一直並排走、並排站、並排坐,可還有個『左、右』呢!本朝以左為尊,左東右西——」
微微一頓,又微微一笑:「可是,如果倒了過來,麗妞兒右,敦妞兒左,又輪到我不幹了。」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寶鋆他們說,左尊右卑,只是本朝的規矩,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左邊兒、右邊兒,哪個尊、哪個卑,是變來變去的。他們一朝一代的給我和『西邊兒』擺,聽得我頭都大了,也記不清爽那許多。總之,他們的意思,不論兩位公主怎麼『序位』,總有人能找到嚼舌頭的地方。」
「麗妞兒是多可人意兒的一個孩子?」慈安平靜的說道,「你們娘倆兒,又可憐見兒的,我這個做嫡母的,不能不多上點兒心。」
「這位『試婚格格』,呃,得是……黃花閨女吧?」
慈安的臉上露出笑容:「你起來吧,我還有個事兒,要和你商量,這個事兒,倒是挺有趣的。」
「先頭的想法,」慈安說道,「hetubook•com•com是麗妞兒、敦妞兒一起出宮『釐降』,一起行『合卺』之禮——即是說,夫妻三人,是一塊兒行禮的。禮部和內務府,也是照著這個路數辦差的。可是,擬這個儀注,翻來覆去,斟酌推演,才發現,實在是太……」
慈安想了想,笑道:「翠兒這孩子好!嬌憨活潑,模樣兒水靈,身條兒也好!走起路來,那個小腰扭的,著實有點兒意思!」
「啥事兒?圓房啊!總不成,他們三個,一塊兒……」
麗太妃情不自禁,暗暗地舒了一口長氣。
「這些話,」慈安擺了擺手,「不必再說了。」
說到這兒,慈安頓了一頓,皺了皺眉,繼續說了下去:「太麻煩了!」
「我曉得,」慈安笑著點了點頭,「這種事情,麗妞兒隨你。」
「你想,本來多喜慶的一個事兒,只為了誰先、誰后,誰左、誰右,弄得大伙兒個個心懷鬼胎,一個個烏雞眼似的,這個……不是全然變了味道了嗎?」
麗太妃心中一跳:什麼意思?難道……兩個公主,要分開來「釐降」不成?
「庶福晉」不是「側福晉」,「側福晉」是要皇帝敕封的,地位只比「正福晉」低半級,正經的皇家媳婦;「庶福晉」只是比較有頭臉的妾侍,且「庶福晉」只是一個俗稱,並非朝廷正式的敕封。
「麻煩在哪兒呢?」慈安說,「就是這個『誰先、誰后』了!咱們的那些規矩,朝廷的,宮裡的,任www•hetubook.com•com什麼事兒,這個先、后,都是有講究的,一步也錯不得的!而且,可不是說打頭的就一定為尊,跟在後面的就一定為卑——有的時候,剛剛好倒了過來,真叫……嗯,寶鋆的話,『莫衷一是』。」
說到這兒,又頓了一頓,微微壓低了聲音:「像我和『西邊兒』的,說是『兩宮並尊』,可是,平時也好,朝堂上也好,我左她右,我東她西——這個事兒,一直是『西邊兒』心裏的一個疙瘩,如果麗妞兒、敦妞兒兩個呆在一塊兒,敦妞兒竟居麗妞兒之右,她能幹?」
「謝太后!太后對麗妞兒,真正是……唉,這麼大的恩典和福分,不曉得她一個小人兒,幾生修到?這個,臣妾……笨嘴拙舌的,都不曉得該怎麼謝恩了!」
「是,太后聖明。」
雖說是「閨閣私語」,麗太妃的臉,還是禁不住「刷」一下又紅了。
「我先頭也不曉得,」慈安說道,「可是,真有這麼回事!寶鋆他們說,前明萬曆年間,有一位永寧公主,盲婚啞嫁,額駙是一個癆病鬼,上頭卻沒有人曉得。結果拜堂的時候,額駙吐了好多的血,一個月不到便死掉了。可憐這位永寧公主,一天正經的夫妻日子都沒有過過,就做了寡婦。本朝有鑒於此,就定了這麼一條規矩。」
母后皇太后的臉,也是微微一紅,說道:「還有,女人嫁人,這一輩子就這麼一回,婚禮上邊兒,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和自己…m.hetubook.com.com…嗯,『分庭抗禮』,我想,不論麗妞兒還是敦妞兒,脾性再好,心裏邊兒,也不會舒服的。」
雖然,這個彎兒,轉得著實是大了一些。
坐下之後,沉吟著說道:「要不,就麗妞兒身邊的翠兒吧。這個孩子,麗妞兒打小的時候就跟著她了,好幾年了,情分不同,私下底,就像麗妞兒的一個小姐姐一般。另外,論模樣兒呢,翠兒也說過得去。」
頓了一頓,說道:「這兩年,六爺愈發小心謹慎,不肯說錯一句話,不肯走錯一步路,我想,憑他的『沖退謙抑』,他是不會願意敦妞兒過麗妞兒的頭的。所以,麗先、敦后的安排,我相信,其實是六爺本人的意思。」
「宮裡邊兒有這麼個老規矩,」慈安說道,「不曉得你聽說過沒有?凡是公主『釐降』,皇太后或皇后,要擇一宮女,貌美精明的,在『釐降』的前一天,同嫁妝一起,送到額駙府去。當天晚上,這個宮女,要和額駙……呃,『魚水共歡』;次日回宮,要向皇太后、皇后報告,這位額駙,是否有什麼隱疾,那方面……能不能……人道?萬一真有什麼太大的不妥,皇家便退回『一九』、『九九』兩份采禮,這門親事,就算吹掉了。」
不過,她馬上想起一個問題。
「那當然。宮裡邊兒曾經人事的宮女,自然都是先帝臨幸過的,怎麼能夠派出去辦這個差使?」
又頓了一頓,說道:「還有,這樁婚事,如何辦理,明面兒上,『和*圖*書他』不摻和,但你想啊,『他』自個兒的婚事,『他』怎麼可能全然擱開手?說不定,麗妞兒先、敦妞兒后的安排,其中,也有『他』的意思在呢——你,明白了嗎?」
慈安沒有馬上叫她起身,而是用極鄭重的口氣說道:「有幾句話,我在這兒交代給你,你放在心裡就好——連麗妞兒也不要說,嗯?」
麗太妃駭笑道:「還有這麼個規矩?臣妾可不曉得!」
麗妃心頭大震,站起身來,款款地跪了下去:「太後天高地厚之恩,臣妾和麗妞兒……粉身難報。」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寶鋆說的確實有道理,既然如此,這個『試婚格格』,還是照派吧!且一派就得派兩個,一位公主一個。敦妞兒那邊兒我就不操心了,我要和你商量的事兒,是麗妞兒這邊兒,叫誰來做這個『試婚格格』呢?」
「是!臣妾謹遵慈諭!」
「所以,這個『釐降』,只好分開來了,你一天,我一天!」
慈安搖了搖頭:「不是這麼說。這位『試婚格格』,既然同額駙有了肌膚之親,自然就是額駙的妾侍了。拿外邊兒的話說,就是『通房丫頭』了。以後,做『庶福晉』也不定。所以,一定得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一定要和麗妞兒一條心!」
「所以,」慈安說,「你別跟我客氣,一定要放出眼光,挑一個好的!或者,今兒晚上,先跟麗妞兒商量一下?」
「查了玉牒,」慈安平靜的說道,「欽天監也算了日子——麗妞兒『釐降』在和圖書先,兩天後,敦妞兒『釐降』。」
「這……自然是全憑太后吩咐。」
「寶鋆他們已經想好了,」慈安說,「不論先後,只算日子——麗妞兒、敦妞兒姐倆兒,生辰八字不一樣,『釐降』的黃道吉日,自然也就不一樣,你看,這『釐降』的日子,不就自然而然地錯開了嗎?也沒人能說誰先、誰后什麼的了。」
麗妃趕忙說道:「太後放心,這種事情上,麗妞兒心裏邊兒可敞亮著呢,一定不會出現什麼『嫉妒』的情形的。」
慈安好像知道麗太妃在想什麼,終於開始這個最核心、最關鍵的話題了。
麗太妃心中感激,站了起來,福了一福,說道:「謝太后。」
「啊,是這樣……」
「可不是!」慈安輕笑道,「不過,規矩就是規矩。我說,關……呃,『他』孩子都生了好幾個,這個『試婚格格』,是不是不必派了?寶鋆說,不管是否多此一舉,守著祖制,誰也說不了什麼;不派『試婚格格』,只怕有人會造出些什麼奇怪的謠言,譬如,兩位公主,是不是嫉妒啊?」
麗妃站了起來,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心裏邊尤怦怦直跳。
「……是,臣妾……明白。」
「這樁婚事,雖說是禮部和內務府聯手辦差,但萬青藜和寶鋆兩位堂官,明顯寶鋆為主,萬青藜為輔。寶鋆和六爺,那是什麼情分?這麼大的一個事兒,又事關敦妞兒的終身,他怎麼可能事先不跟六爺商量?」
「太后,婚禮分開來辦,不還是要分……誰先、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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