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恭王退出政治中樞之後，「恭系」的利益如何保證？

小熙，敦柔公主的貼身侍女，跟著敦柔，從恭王府到紫禁城，又從紫禁城到了小蘇州衚衕。

這個混蛋制度，終於在宣宗手裡被廢除了，不然，老子和自己的老婆嘿咻，還得事先給你這個奴才塞銀子？靠，如是，老子大約要殺人。

這不僅僅是夫妻和美、家庭和睦的問題，這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政治任務」，且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靠，關卓凡長長地嘆了口氣，之前，老子多多少少是疏忽了點兒啊。

道光以前，公主出嫁，內務府派的精奇嬤嬤，相當於公主府的管家婆，權柄極大。按照規矩，額駙或居府中外舍，或居自己的額駙府，公主不宣召，不得入內，更不得共枕席。這個「宣召」的權力，名義上在公主，其實全為精奇嬤嬤把持，公主、額駙若想相會，必須賄賂精奇嬤嬤，不然，精奇嬤嬤必多方阻攔，甚至責公主、額駙以無恥。

哼哼，算你撿了一條命。

所以，關卓凡一定得搞掂敦柔公主。

敦柔會不會因此不滿，向她的「皇額娘」訴委屈，告了自個兒老公一狀？

兩宮皇太后既認了敦柔做女兒，恭王對自己的生身女和*圖*書兒的婚姻，就沒有了直接的話語權，事實上，他也未必十分願意敦柔嫁給關卓凡。

再見到關卓凡，小熙必是未語先笑，眉梢、眼角、嘴邊，重新盈滿了話，可惜，她和關卓凡，幾乎沒有獨處的機會，這些話，基本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重溫「試婚」的鴛夢，更不曉得是啥辰光的事兒了。

關卓凡面前，馬嬤嬤總是滿面微笑，舉止從容，禮數周全，一派大家僕婦氣度。可是，你半老徐娘的，雖多少還存著一點兒風韻，可也算不上什麼佳人遲暮，這麼由頭至尾不錯眼地盯著我，你以為我很爽？怎麼，我是賊嗎？防火、防盜、防額駙？生怕一不留神，我就吃掉了你的公主？

按照宮裡「試婚」的奇葩規矩，「試婚」當晚，如無十分必要，「試婚格格」是不可以和額駙說話的；而且，一俟行房結束，便要離開額駙，不許纏綿溫存。

但是，這個問題上，「恭系」的著眼點，和恭王本人，是很不相同的。

倒也沒有說「去看看麗姐姐」，可是，第二天下值，車子出了東安門，即右轉南下，直奔理藩院后衚衕了。

不過，他絕不是畏難的人，何況，征服一個難纏的女m.hetubook.com.com人，也是一項非常有意思的挑戰呢。

這個馬嬤嬤，是漢軍鑲紅旗的，名義上由內務府派出，其實是恭王府出身，敦柔公主小時候，做過她的乳娘的。恭王夫婦心疼女兒，想著總要有個知根知底的老成人，照料敦妞兒的起居才好，於是通過內務府，將馬嬤嬤安插|進了小蘇州衚衕的公主府。

慈禧說兩個「試婚格格」——小熙和翠兒，都是「十分人才」，大致不錯，論容色、論身段，小熙比起敦柔公主，也差不到哪裡去。最重要的是，這個小熙，活潑潑一個新鮮熱辣的人兒，不像她的主子，說的好聽點，只好叫做「冰山美人」了。

每次關卓凡到小蘇州衚衕，從敦柔公主出迎始，這個馬嬤嬤，就呆在公主和額駙身邊「侍候」，侍候更衣，侍候茶水，侍候膳點，侍候沐浴，一直「侍候」到夫妻倆準備安置了，她才行禮離開。

兩個公主府，既有這樣的天差地別，關卓凡更願意往哪個老婆哪兒跑，便不言而喻了。

一方面，聖母皇太后要用自己最親信的「女兒」，來加強對關卓凡的籠絡和控制；另一方面，也是「恭系」出於自我保護的需要。

寶鋆「不計前嫌」，作為「掌鑰www.hetubook.com.com」的內務府大臣，為關卓凡的「大婚」竭心儘力，根本原因就在這兒，而非母后皇太後分析的，怕出了簍子，被人說小話——當然，這也算是一個原因，可並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嗯，俺接受這個挑戰。

正在浮想聯翩，車子停了下來，圖林說道：「王爺，別邸到了。」

敦柔公主的「試婚格格」，就由她來充任。

走的時候，到了門口，略一回頭，眼波橫流，宜喜宜嗔，如怨如訴，惹得關卓凡差一點就要伸出手去，將她拉了回來。

可是，成親之後，夫妻相處的日子，加起來不過十來天，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關卓凡並摸不著底兒，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太早。

關卓凡眼裡，敦柔公主府上，唯一勉強算是正常的，大約只有小熙了。

敦柔公主「釐降」關卓凡，「恭系」諸將，自文祥以下，包括一度和關卓凡水火不容的寶鋆，都力贊其成。

恭王本人固然不能放心，「恭系」更加不能放心。

關、恭聯姻，就是「關恭聯盟」、「關恭合流」的最好保證。

有清一代，公主出嫁，不但少有子嗣，且大多鬱鬱而終。皇女們的悲涼日子，同這個悖逆人倫的制度，大有關聯。

可惜，和圖書可惜。

敦柔……似乎不是這樣的人。

不過，慈禧有句話說的很有道理：

事實上，他並沒有忽悠慈禧，上一次，確實是敦柔公主自稱「我的身子不爽利，實在照應不過來，王爺不如……去看看麗姐姐好了」。

所以，如果敦柔和關卓凡的夫妻關係有隙，「關恭聯盟」就是有裂痕的，就是不穩固的，就談不上真正的「關恭合流」。

關卓凡的心，倏然熱了起來：唔，我的嫂子。

敦柔公主古怪，整座公主府，便跟著她一塊兒古怪，尤其是她一個貼身的馬姓精奇嬤嬤。

「別邸」，就是柳條衚衕的舊府邸。既然朝內北小街的新府邸被賜名「敕造軒親王府」，柳條衚衕的這座舊王府，就叫做「別邸」了。

這是因為，大傢伙兒都看得清楚，一山難容二虎，以恭王的身份、地位——宣宗親子、世襲罔替的親王、曾經的議政王、長期獨領機樞，是不宜久居於關卓凡之下的。

可是，眉梢、眼角、嘴邊，卻都盈滿了話！

「這到底也是為了你好！別的不說，你成了親，敦妞兒嫁了給你，老六就遲早得退出軍機處了。如果敦妞兒在你這兒……不如意，他能放心？不放心的話，能放手？」

「試婚」的過程中，她除了無以自抑m.hｅｔｕboｏk.ｃoｍ•cｏｍ地發出了各種沒有明確含義的象聲詞之外，確實什麼話都沒有和關卓凡說。

關卓凡清清楚楚：敦柔公主「釐降」，是地地道道的政治聯姻。

關卓凡既不能「下來」，就只好恭王「出來」了——拿慈禧的話說，「放手」，退出軍機處，安富尊榮。

如果公主或者馬嬤嬤在場，小熙便儘可能低眉順眼，照她主子的模範，扮出「沉靜如水」的樣子。只是，敦柔公主的「沉靜如水」，真正是波瀾不驚，小熙的效顰，卻時不時漣漪點點，眉眼之間，動止之際，都是消息。在關卓凡看來，她這個「東施」，倒比那位原版的「西施」，要可愛的多。

不過，這股牛皮糖的勁兒，也實在夠煩人的了！

可愛是可愛，可是沒有用啊。

仔細考察關額駙在「試婚」中的表現，以及「試婚格格」的種種反應，想來這妞兒回去，斷不會說她家額駙什麼壞話的。

下藥必須對症，現在，我還不曉得癥結到底在哪裡。

「身子不爽利」大約不假，「去看看麗姐姐」的大方建議，就很可能半真半假了。不過，關卓凡如蒙大赦，管你是真是假，我總當成真的，於是順水推舟，「那你好好兒歇著，這兩天，我就不來聒噪你了」。

小熙基本遵守了這個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