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進一步想到：高宗、仁宗、宣宗、文宗，都是按這個制度繼統踐祚的，然而，因為今上是先帝唯一的兒子，今上繼統，這個秘密建儲的制度，事實上已經失去了意義，今上登基，也就沒有經過「打開建儲匣，顧命大臣共同驗看，再和大行皇帝秘藏身邊的詔書對照」這道程序。

在此之前，兩宮皇太后唯一一次臨御乾清宮，是接見「美利堅訪華代表團」。不過，那算國家典禮，和「會議朝臣」的性質，有著本質的不同。

有人還在心中嘀咕：不在明殿會議，只怕是不得已為之，未必就是什麼「避嫌」——寶座的格局，只為一人而設，根本沒法子把一位皇上、兩位太后同時擺上去啊。

有的人心中嘀咕，是不是「上頭」又出了什麼新鮮花樣兒，又要拉俺們過來按手指模兒啊？

如此「集議重臣」，是很少見的情形。

怎麼，恭王一退，路數馬上就改了？這……

倭仁既是大學士，又是翰林院的掌院學士。

肅親王華豐宿疾纏綿，不良於行，請了病假。

今兒與會的衙門中，宗人府hetubook.com.com是最扎眼的一個，這是因為，宗人府主管皇族事務，平素並不參与國家大政，不曉得他們過來，能「議」些什麼？還有，大部分的衙門，與會的，只有正堂官，唯有宗人府，正、副堂官到齊，連介乎堂官和屬官之間的府丞也到了。

黃幔後面，聖母皇太后清朗有力的聲音說道：「這兒有一道旨意，我們姐倆兒已經用過印了，奕譞，你交給文祥，替大傢伙兒念一遍，然後，即轉內閣明發。」

軍機大臣里的文祥、曹毓瑛、郭嵩燾，分別是工部、兵部、顧問委員會的堂官，文祥還是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首席大臣。

今天的「集議」，就在「溫室」中舉行。

大臣們經過明殿進入「溫室」的時候，許多人都忍不住抬頭，偷偷看了眼寶座上頭的那塊「正大光明」匾，心中不由生出感慨：鑒於康熙朝九王奪嫡之亂，自雍正朝始，本朝不立太子，聖心默定哪個皇子承繼大統，生前擬好旨意，收在這塊「正大光明」篇后的「建儲匣」內。

而且，選在乾清和圖書宮接見友邦俊彥，主要目的，是為了強調中、美「血盟」之誼，重點在於美國人，皇太后臨御，不是事情的重點，也就不算「逾距」。

兩宮皇太后御乾清宮會議朝臣，更加是垂簾聽政以來的第一次。

垂簾五年余，慈禧不止一次暗示，有意臨御乾清宮。但恭王每一次都裝作聽不懂，或者王顧左右而言他，或者乾脆一聲不吭，總之根本不接她的話頭，慈禧自己沒趣兒，只好罷了。

類似的情形，只有過一次，就是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召開的那次「鐵路會議」。不過，會後，與會人員心裏邊兒都明鏡似的：是次會議，「會議」神馬的，根本不是重點，重點在於「聯署」，其實就是軟硬兼施，逼著大傢伙兒簽字畫押，表態支持興辦鐵路。

乾清宮為天子正衙，或曰：天子正寢。前明成祖遷都北京之後，十五個皇帝中，有十四個以乾清宮為寢宮；本朝定鼎，世祖、聖祖二帝，亦以乾清宮為寢宮。世宗移居養心殿，從雍正朝始，紫禁城的政務中心轉移到了養心殿，不過，在理論上，httｐs://wｗｗ.ｈｅtｕｂｏok•ｃom.cｏm乾清宮「天子正衙」的地位，並未改變。

翎頂輝煌，濟濟一堂。

軍機處傳出旨意，皇上奉兩宮皇太后御乾清宮，集議重臣。

睿親王仁壽，出了代表本支出席會議外，還是宗人府的宗令。

「溫室」地方不小，可也烏泱泱跪得滿滿當當的，站立的只有四人，兩位當值的御前大臣：醇郡王和科爾沁親王伯彥訥謨詁，兩位奉旨「召對宴筵，免行叩拜禮」的親貴大臣：軒親王、恭親王。

乾清宮闊九間，深五間，暗合「九五至尊」之意。中三間為明殿，設寶座；左三間為東暖閣，即著名的「三希堂」，收藏著高宗的心頭之好——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的「三通貼」，並因此得名；右三間為西暖閣，取名「溫室」。

這一次，可不同了。

乾清宮這樣一個有重大象徵意義的地方，兩宮皇太后本是不宜臨御的。兩宮垂簾，祖制所無，格於形勢，不得不行，但防微杜漸，不使牝雞司晨，變成陰陽顛倒，是掌國親貴大臣的責任。因此，皇太后在儀制上若有逾距之處，一定要堅決諫阻httｐs://m•hｅｔuｂｏｏｋ.coｍ•ｃｏm。

當然，這裏邊兒，不少人的身份是相互重疊的，譬如：

除此之外，乾清宮的南廡，即乾清門兩側的房子，西邊的為「南書房」，內廷詞臣直廬，皇帝文學秘書辦公的地方；東邊的為「上書房」，皇子、皇孫們讀書的地方，包括每一位登基之前的皇帝，也包括今上。至於現在小皇帝改在弘德殿念書，那是後來的事情，剛從熱河回到北京的時候，一樣是在乾清宮「上書房」念書的。

有人心中不免嘀咕：唉，若論風骨，軒王似乎……不及恭王啊。

臨御乾清宮，用的理由倒是簡單：人太多了，養心殿地方不夠大。

關卓凡既是軍機大臣，又是御前大臣。

大清的皇祚，如此之單薄……唉！

除此之外，還有恭親王、醇郡王、鍾郡王三位近支親貴，以及睿親王仁壽、庄親王奕仁、怡親王載敦、鄭親王承志、禮親王世鐸、豫親王本格等各支親貴的首腦。

寶鋆這個內務府的掌鑰大臣，也「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上行走」。

近支親貴中的醇王，既是御前大臣，新近又派了領侍衛內大臣的差使。

和圖書這個「重臣」，包括軍機大臣，御前大臣，領侍衛內大臣，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內務府大臣，大學士、協辦大學士，六部滿漢尚書，顧委會主委，都察院左、右都御使，翰林院掌院學士，詹事府詹事，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太僕寺卿，光祿寺卿，鴻臚寺卿，通政使司通政使，國子監祭酒，和宗人府的堂官：宗令，左、右宗正，左、右宗人，以及府丞。

這一次呢？

不過，「上頭」還是做出了「避嫌」的姿態，不用明殿，會議的地點，選在了西暖閣。

與會的朝臣中，太常寺卿、太僕寺卿、光祿寺卿、鴻臚寺卿、通政使司通政使、國子監祭酒，掌管的都是冷曹衙門，品級也不高，平時決議大政，是沒有他們的份兒的。其中品級最低的國子監祭酒，雖然勉強可以歸入「小九卿」，但論起位份，不過一個從四品，怎麼說也算不得「重臣」，他們與會，又能「議」些什麼呢？

如果僅僅是舉行什麼典禮，大伙兒磕過頭就走人，隊伍就算排到殿外去，也沒有什麼大關係，可俺們今兒是「集議」，每個人都得裝到屋子裡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