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卓凡一怔，趕忙微微俯身，庄容說道：「太后慈恩，雲施雨沛，天高地厚！臣銘感五腑……粉身難報！」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慈安對於關卓凡，有著莫名的信心，包括相信「他」的忠誠，也包括，相信「他」能夠理解自己的苦心。

還真是「一切比照聖母皇太后臨幸敦柔公主府」啊。

沉默。

因為有了對慈禧處置呂氏之事的反感，這一次，慈安本能地不願意採取相同的手段來「處置」關卓凡。

院子里如果有人，就不夠「清靜」了。

「臣精白赤心……」

「『她』……去天津，到底……是去做什麼了？」

慈安再忠厚，也曉得，這是個最笨的法子，可是，她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茶水奉上之後，除了母后皇太后和軒親王，其餘一切人等，不論主子奴才，都退出了洗心齋——不僅退出了屋子，還退出了院子。這個，就沒有「比照聖母皇太后臨幸敦柔公主府」了，那一次，院子里，還有李蓮英、玉兒和圖林三個人。

到底該怎麼「處置」關卓凡，慈https://m.hetubook.com.com安這幾天輾轉糾結，幾乎就沒有睡著過覺，最後，她還是決定，採用最簡單、最直接的法子：開誠布公，「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要「他」和「她」斬斷「孽緣」，各安其位。

「是，臣不敢！」

本來，是慈安說有事兒要和關卓凡「商量」，太后不說話，關卓凡是不宜主動問詢的，可是，氣氛太詭異了，再沉默下去就不大妥當了，關卓凡正準備說「太後有什麼訓諭？就請吩咐」，慈安終於開口了，聲音乾澀而顫抖：

她的目的，不是打擊「他」和「她」，她的目的，是叫「他」和「她」莫再沉溺下去，是拔「他」和「她」出「泥塗」，拿她從白氏那兒聽來的洋和尚們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什麼「挽救迷途的羔羊」。

慈安十分後悔，當初信了慈禧的話，大大折騰了關卓凡一輪，不然的話，也未必會有今天的事情！當時，「他」尚未成親，兩個姨太太又都在上海，他一個人呆在北京，血氣方剛的，收個外和*圖*書房，替他暖暖床，不是天經地義？若呂氏未去，他也未必會在「她」去天津閱兵的時候，烈火乾柴，被她……趁虛而入吧！

慈安打斷了他的話：「我是說，你對我，可得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你，可不能糊弄我！」

「雲施……雨沛？唉，這個，『天高地厚』，我當不起，我也不要你『粉身』什麼的，只要你……拿出良心來就好了！」

「臣焉敢？」

「好，這話可是你說的，你可別忘了！」

「洗心齋」也是一個獨立的小院子，不過，只有一座房子，掛著「洗心齋」的匾額，兩邊兒沒有東、西廂房，取而代之的，是貼著院牆的兩條迴廊，將「洗心齋」和院門連了起來，進入院門，不必繞過影壁，便可直接步入迴廊。

咳咳，「薈萃苑」的窗戶，糊的是窗戶紙；「洗心齋」的窗戶，裝的可是玻璃，這大白天的，視線是透不過窗戶紙的，可玻璃呢？嘿嘿，屋子裡的情形，可是看得見的喲。

還有，回過頭來看呂氏之事，慈安已是心裏雪亮：呂氏不過是和圖書「他」收的一個外房，連妾都算不上，「她」卻那麼上心，根本是……「假公濟私」嘛！說什麼「怕他教壞了皇帝」，其實，必是「她」那個時候，已經對「他」有了意思，心裏邊兒，妒忌難耐罷了！

慈安以為，關卓凡和慈禧，是去天津閱兵的時候，「勾搭」上的，因為，只有那一段時間，他們兩人，才有長時間獨處的機會。

這就沒有什麼證據可言了，只能說，相比于「他」主動「勾搭」于「她」，慈安更願意相信，是「她」主動「勾搭」了「他」。

敦柔公主府，最「清靜」的地方，是公主的寢卧「薈萃苑」；榮安公主府，最「清靜」的地方，卻是額駙的書房「洗心齋」。

拐彎抹角，既說不明白話兒、辦不下來事兒，還可能引發更多的、不可測的誤解。

慈安坐在榻邊，關卓凡在一旁垂首侍立——雖然是在他自己的家裡，但母后皇太后不「賜坐」，他就不能坐。

再者說了，「她」又豈是呂氏可比？呂氏只是生得美貌，究其身份，不過勝保的一個小妾，叫「他」wwｗ•hｅｔuｂｏｏｋ•com•ｃｏｍ放手呂氏，大約不難；「她」呢，可是聖母皇太后！叫「他」放手「她」……再說，這個事兒，也不是「他」一個人就能……做得了主啊，得「他」先願意了，再想法子，去對付「她」……

這是為什麼呢？

院子中央，是一個水池，有假山、小橋之屬，若繞過影壁，繼續前行，便可穿小橋、過水池，抵達「洗心齋」。

母后皇太后被引進了東稍間。

聲音不大，還發著抖，然而，關卓凡聽在耳中，卻如打了一個焦雷。

……

另外，她隱隱覺得，這個事兒，是「她」主動「勾搭」于「他」的。

辦這種事兒，正常的路數，應該是像逼關卓凡放手呂氏那一次，「小懲大戒」，叫他主動認清自己的過失，然後知難而退。可是，這麼干，對於慈安來說，太難了！倒不是說她狠不下心、下不了手——當然，多少也有這個因素——而是這麼做，其中節奏、分寸、出入，太難掌握了！這個本事，「西邊兒」有，她可沒有，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弄假成真，甚至……翻臉成仇，可怎麼好www.hetubook.com.com？

「洗心齋」坐北朝南，面闊三間，中間的明間，是正式會客的地方；右手的西稍間，是關額駙辦公、揮毫之處，亦即狹義上的「書房」；左手的東稍間，是起居、休憩之處，南窗下是榻，靠著北牆，擺了幾、椅，自家人說話，一般都在這裏，接待最親密的朋友，有時候也在這裏。

奇怪的是，母后皇太后遲遲不開口「賜坐」。

「關卓凡，我待你……如何？」

偌大一個紫禁城，殿閣無數，但只有養心殿的窗戶裝了玻璃，連她自己居住的鍾粹宮，窗子上，也是糊紙的。

「我問你——」

這是典型的江南園林的格局。

慈安一進屋，便覺得微微炫目，怔了一怔，才弄明白怎麼回事：這間屋子，窗子上沒有糊紙，而是裝了大塊的玻璃，因此，內外通透，採光極好。

於是，思來想去，最後決定，「開誠布公」，打開天窗說亮話。

……

說到這兒，慈安滯住了，話頭就在她的嘴邊打轉，轉了一圈，又轉一圈，再轉一圈，憋得臉都紅了，終於，極艱澀地說了出來：

西稍間那邊，似乎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