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一二五章 密電

「北京的外交官們,普遍同意這樣一個說法:年輕的皇帝陛下親政以後,中國的開放政策,有停滯甚至是倒退的可能性。」
……
「我理解,親王殿下的潛台詞是:過了1868年,他對政府的掌控力,可能會在某種程度上,有所減弱。」
「關於皇帝陛下剛愎、偏執、狹隘、虛榮、奢靡的流言,也在市井之間流傳。」
李福思微微有一點疑惑:「我們的目的,是激怒法國人,堅決否認……呃,似乎達不到這個目的吧?」
關卓凡微微一笑,說道:「我並不是說真要如何如何西班牙,只要循某種渠道,放出些風聲就好了——不需要有任何的實際行動。」
關卓凡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說道:「我們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激怒國王陛下,不過,國王陛下被激怒了,也不是什麼壞事。」
「當然,」關卓凡說,「不過,我認為,法國人不會就此罷休,路易·拿破崙·波拿巴很可能指示他的特使,要求國王陛下做出承諾,保證今後都不會插手西班牙的內部事務。」
霍亨索倫家族,即目下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的家族,數百年來,該家族一直是德意志的普魯士和勃蘭登堡地區最主要的統治家族。
「軒親王殿下是全亞洲最開明、最智慧、最有魄力的領導人——這麼說還不夠,應該說,非但亞洲無出其右者,就算在歐洲,領導人英明如軒親王殿下者,也是寥寥可數的。」
李福思的密電,有的判斷,非常準確;有的判斷,卻似是而非。
「在這段時間內,皇帝陛下除了要閱讀政府文件,還要參加政府最高行政機構——『軍機處』的例行會議,會議由攝政的兩位皇太後主持,皇帝陛下算是『列席』。理論上,因為皇和圖書帝陛下只是一個實習生,並沒有對相關事務的決定權,但是,如果他在會議上發表了和首相、部長不一致的意見,考慮到中國政治的傳統和現實,局面就會變得非常尷尬了。」
李福思皺著眉,仔細地想了一想,然後點了點頭,說道:「很有可能——這確實是路易·拿破崙·波拿巴為人處事的風格。」
「當然,當然,不過……」
關卓凡力主將對法戰爭的時間點設定在1868年——比原時空的普法戰爭,足足提前了兩年,為此,他全力遊說普魯士,併為之出謀劃策,不遺餘力,這個,確實是同小皇帝有著密切的關係的。
「軒親王殿下主張接受國際通行的禮儀原則,皇帝陛下的母親、攝政的皇太后,皇帝陛下的叔叔、政府的第二號人物恭親王,以及最重要的部長和省長們,都表示可以接受這樣的安排,唯獨皇帝陛下例外。」
「在政府最高行政會議上,發表和政府首腦相反的意見,這本來不是一個實習生皇帝應該做的事情,但私下底,北京的外交官們,普遍的看法是,這位皇帝陛下,很可能會做出類似的行為。」
……
「我曾經就這個問題請教過軒親王殿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帝國太大了,傳統太深厚了,短時間內,他無法對所有的領域都施加足夠的影響。」
「有趣的是,親王殿下本人,名義上也是皇帝陛下的老師之一。遺憾的是,他似乎已經被某種力量,排除在這個圈子之外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為皇帝陛下上過課了。在他接受這個職務的早期,皇帝陛下的幾個老師裏面,親王殿下的排名,也幾乎位於最後。」
「這也許同皇帝陛下接受的傳統教育有關,可是,hetubook.com.com為什麼中國在進行大規模的改革的同時,最高領導人還在接受最傳統的教育?」
從頭到尾細細地想了一遍,李福思按捺不住興奮的心情,說道:「親王殿下,這個計劃,十分自然,天衣無縫,真正是妙之極矣!我對於您天才的思維,佩服得五體投地!」
關卓凡也站了起來:「貴使太客氣了,中、普是盟友,咱們……是朋友!」
「皇帝陛下眼下還是一個學生,他現階段最主要的任務,是學習文化知識。不過,按照中國政治的慣例,在皇帝陛下親政前的兩、三年,他就要正式開始學習政務,了解政府的運作,並嘗試著做出自己的判斷。」
「這個可能性,似乎同中國那位年少的皇帝陛下有一定的關聯。」
「啊,是這樣……」
頓了頓,說道:「這個要求,傲慢而粗暴,國王陛下再保守、再穩重,也不會接受的,那麼……」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敝國的國王陛下,一向保守穩重,恐怕不會支持如此激進的政策,就是俾斯麥首相,也未必……」
拿破崙三世知道了,還不「嬸可忍、叔不可忍」?
第一,通過某種方式,間接促使法國對南德意志諸邦提出領土要求。萬一法國人不就這個范,就由普魯士自行向南德意志諸邦通報法國的這個「要求」。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您為普魯士的盡心竭力,更令我感動不已!不單是我,俾斯麥首相,毛奇總參謀長,乃至國王陛下,也必定都是這麼認為的——感謝您為普魯士做出的偉大貢獻!」
「可是,」李福思說,「法國這一關,普魯士還沒有跨過去,就把手伸到西班牙去,未免——」
「如此重大的外交交涉,」關卓凡說道,「國王m•hetubook.com•com陛下必定要向俾斯麥首相通報的,也許還會有所指示。我想,收到國王陛下的通報,電報也好,別的什麼文件也好,俾斯麥首相,可以將之略加添減……」
「皇帝陛下是一位著名的保守派。譬如,在外交公使覲見皇帝陛下的禮儀風波中,內部流傳的消息是,皇帝陛下堅持認為,我們應該對他行跪拜和磕頭的禮儀——就像中國的大臣覲見他的時候那樣。」
第二天,李福思向柏林發送了兩封密電。
「我曾經委婉地問過軒親王殿下,為什麼一定要將戰爭的時間點,設定在1868年?距現在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對於中、普兩國,似乎都略嫌倉促了一點?」
「皇帝陛下親政以後,中國的前景,就更加令人不安了。」
關卓凡微笑說道:「貴使一語中的——嗯,要不怎麼說,咱們是朋友呢?朋友,貴在相知啊。」
「我們很難理解,為什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會比他的母親、叔叔都更加保守?」
頓了一頓,「然後——」
「我和美國人接觸過多次——他們和親王殿下的關係,比我們更加密切——蒲安臣曾經非常含蓄的暗示過,在這個問題上,他們有更加激進的想法。問題是,這是中國的內政,且是最重大、最核心的內政,如果當事人——親王殿下本人,沒有足夠的意願,作為朋友,我們幾乎無法採取任何有效的行動。」
坐下來之後,李福思笑嘻嘻地說道:「親王殿下,我冒昧地揣測一下,中國對法國,也應該會採取……類似的行動吧?——故意激怒法國,叫法國先行宣戰?」
「然後,」李福思激動起來,接上了話頭,「將改動后的文件透露給媒體!」
「到了親政前的一、兩年,他的政務學習,就和-圖-書要進入實習的階段了。」
第一份密電,洋洋洒洒數千言,彙報了自己昨晚和軒親王會面的詳細的情形,建議政府接受中國方面的提議,將對法戰爭的時間點,設定在1868年,並強烈建議,實施以下兩個計劃:
說罷,站起身來,深深地鞠了一躬。
「皇帝的教育,大約就屬於這樣的領域。」
「親王殿下委婉地回答說,他認為,1868年,是他能夠完整、徹底、不受掣肘地貫徹自己的觀點、推行自己的政策的一個年份,對法作戰,需要中國調動所有的資源,全力以赴,因此,1868年,是最適合的一個時間點。」
李福思心中一跳,他隱約知道親王殿下的意思了。
這就不是干涉內政、「挖牆角」那麼簡單了,這簡直是要將波旁家族和法蘭西在西班牙的勢力,連根拔起!
「法國人收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必定要派特使向國王陛下……呃,質詢的,國王陛下堅決否認就好了——我們普魯士,沒幹過這些事兒!說這個話,對保守穩重的國王陛下來說,不算什麼難事吧?」
不過,法國人還是沒有被激怒啊。
「前文我提到過的,『親王殿下的潛台詞是:過了1868年,他對政府的掌控力,可能會在某種程度上,有所減弱』——也許,指的就是以下的可能性——皇帝陛下開始正式的政務學習后,會在某種程度上,對親王殿下的執政,造成掣肘。」
這已經是對西班牙的內政構成了嚴重的干涉,更過分的是:普魯士居然要求用自己的人,去做西班牙的國王!
第二,通過某種渠道,散布普魯士有意介入西班牙內政的消息,甚至可以放出以下風聲:普魯士認為,霍亨索倫家族的某某親王,是伊莎貝拉二世女王接班人的合適人www.hetubook.com.com選。
第二份密電,字數也很多,主要內容大致如下:
李福思明白他的意思:「是,這樣一來,國王陛下會更加堅定對法作戰的決心。不過……」
「好!」李福思捏住了拳頭,「看到這幾句話,路易·拿破崙·波拿巴非氣瘋了不可!嗯,非但路易·拿破崙·波拿巴本人,整個法國,大約都得跳了起來!群情洶洶,法國對普魯士宣戰,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關卓凡微微點頭,含笑不語。
「除了保守,皇帝陛下的品行,也令人不安。我聽到過一種隱秘的說法:皇帝陛下的一個年輕侍從的死亡,同他本人,有著密切的關係。」
「霍亨索倫家族的某某親王,是伊莎貝拉二世女王接班人的合適人選」,這個主意,是李福思在關卓凡的不斷「啟發」下,終於腦洞出來的一記絕招,它意味著,普魯士不但認為伊莎貝拉二世之資格、德行、才力,皆不足以君臨西班牙,應該退位——不然,伊莎貝拉二世沒病沒痛,年紀也不算大,扯什麼「接班人」呢?
「我想,」關卓凡微笑說道,「也不需要做什麼實質性的改動,只加上一兩句話就好了,嗯,比如……『國王陛下以後拒絕接見法皇特使,並命令值星副官轉告法皇特使,陛下再也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他還是有點兒疑惑:這不變成了激怒國王陛下了嗎?
不過,具體的原因,卻並不是李福思猜想的那樣。
「我們——北京的外交官們,都同意,在可預見的將來,親王殿下都是領導中國政府的最合適的人選,如果因為皇帝陛下的親政,親王殿下領導政府的地位被削弱,甚至——被取消,那真是一件最不幸的事情——對中國固然是不幸的,對普魯士這種中國的友好國家來說,也是不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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