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二七四章 塵埃落定

「箭亭?」關卓凡做出略略思索的樣子,隨即欣然說道,「是,確實十分合適用來閱操。」
「啊!……」
「不過,」文祥說道,「王爺新傷,原該好好兒歇息的……」
「其實,」關卓凡說道,「已經派人過去遞了話兒了,說我並沒有什麼大礙,可是,她們兩個,不親眼看一看,如何放心得下?唉,女人嘛——沒有法子!」
合上表蓋,說道:「折騰了大半天,各位大約都已精疲力竭了,也該透口氣兒了,還有什麼話,咱們晚上再說吧——今兒個晚上,請各位過朝內北小街一趟。」
四位大軍機和伯王,也都不由露出了微笑。
微微一頓,「不過,『上頭』也疑惑,連床榻都撤出去了,你叫軍士們睡哪裡呢?我說,打地鋪啊。『上頭』說,喲,這可是辛苦他們了。我說,母后皇太後放心,這不算什麼,軒軍的兵,打仗的時候,拉練的時候,往泥漿地里一躺,也能夠扯起鼾來,在青磚地上打地鋪,那算是過上好日子嘍。」
「母后皇太后又問,」關卓凡微微一笑,「什麼叫『拉練』啊?」
四位大軍機和伯王,都在軍機處等候,忽聽門外衛兵高聲唱名:「軒親王到!」
桂殿蘭宮,飛閣流丹,一邊兒翎頂輝煌,雍容揖讓,一邊兒騰挪跳躍,口號聲喊得震天價響,這個場景,想一想就——
「交代不敢當,」關卓凡說道,「方方面面,都很妥當了,我也沒有什麼可以再啰嗦的了了。」
關卓凡的話,似乎有一點兒絮絮叨叨https://m.hetubook•com.com,但五位聽眾都明白:軒親王是以此向天下人表明,軒軍進駐南三所,只是暫時「借用」,一切舉動,嚴守分際:一切「逾制」的物件,都不用;一切「逾制」的事情,都不做。
意料中事。
「不過,」關卓凡微微搖了搖頭,「隔得這麼遠,『親眼看一看』什麼的,就談不上了,希望她們不會胡思亂想吧!」
「我也覺得……呃,軒軍平日操練,可以……放在箭亭。」
這——
「母后皇太后笑了,」關卓凡說道,「說,這一丁點兒的小事兒,有什麼好請旨的?吩咐孟敬忠他們一聲就好了。」
聽者相互以目:聖母皇太后「閱操」過了,現在,母后皇太后也要「閱操」了!雖然,在宮裡「閱操」,規模上沒法子和去天津相提並論,可是,畢竟也是「閱操」啊!
「也是,」許庚身點頭說道,「兩位公主,一定牽挂的緊。」
關卓凡又輕輕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琢如,好計!這……可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箭亭前面,是一片極開闊的空地,國初之時,專門做皇帝和皇子跑馬射箭之用,後來,又為殿試武進士閱技勇之處所。箭亭原名「射殿」,世宗時更名「箭亭」,反正,「射殿」也好,「箭亭」也罷,都算真正的顧名思義。
伯王暗暗舒了口氣,「好!」
關卓凡用右手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筠仙,你可是提醒我了!得趕緊叫人往上海打電報呢!」
五人都和*圖*書是一愣——這個做派,原先可是沒有啊。
伯王辭出之後,關卓凡取出懷錶,打開表蓋,看了一眼,自失的一笑:「都這個點兒了!」
「我行止不大方便,博川,你替我送一送伯王爺。」
「沒法子,」關卓凡搖了搖頭,「歇不了!」
微微一頓,「一不小心,變成了老皇曆的,就是咱們自己個兒了!——遲早被人家翻了篇兒過去的!」
四位大軍機微微一怔,隨即都露出了微笑。
當然,軒軍進入內城、進入大內,本身就是最大的「逾制」了,拿南三所的幾件擺設做文章,純屬自己給自己塗抹一點兒脂粉。
頓了一頓,「這個情形,不過幾年之前,都還無法想象,這個世界,真正是……不一樣了!」
「兩地音訊相通,」文祥感嘆說道,「電報,叫千里萬里之遙,直若咫尺之隔;照相,嘿,以前『通』的,只是『音訊』,現在,連……『形貌』,也可以『通』了!」
伯王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轉過身來:「刺客還在軍機章京直廬關著——逸軒,是不是這就交了給你?」
文祥應了一聲,也站起身來。
「不錯!」關卓凡說道,「世界之變,真正是日新月異!什麼老皇曆,都得暫且放一放——真用不著了,就得趕緊翻過這一篇兒去!不然的話——」
別人不說,文祥先暗暗的舒了口氣。
「王爺可以拍一張照片,寄了過去……」
頓了一頓,「別的不說,出宮之後,就得去理藩院衚衕;理藩院衚衕出來,就得去小和-圖-書蘇州衚衕。」
「『上頭』問我,」關卓凡繼續說道,「東、西長房,加上南三所,地方就夠大了嗎?軒軍一千多號人呢!我說,臣也不曉得,不過,就算還是住不下,也不再借用其他的處所了——南三所的院子,十分寬綽,就在院子里支帳篷好了。」
頓了頓,笑道:「如果不是受了傷,我該給你做個揖的!」
不過,也都立即反應了過來,包括伯王在內,都站了起來。
「軒軍借用南三所,」關卓凡說道,「『上頭』已經准了。」
養心殿西暖閣內,母后皇太后對軒親王,如何「解衣視疾」,殿外之人,難知端詳,不好妄加揣測,總之,軒親王是次入覲,大約花了大半個時辰,跪安之後,見者咸以為,軒親王的面色,沒有原先那麼蒼白了。
「不過,」關卓凡說道,「我跟『上頭』說,南三所的陳設,不是尋常軍士該用的,請旨,一切陳設,皆撤回庫里——包括床榻什麼的,嗯,留幾張光板兒桌椅就好了。」
關卓凡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琢如言之成理,伯彥,你怎麼看?」
沉默片刻,文祥說話了,聲音略有一點苦澀:「王爺說的極是,應時而變,與時俱變,不得不然。」
「哎喲!」
軍機處里的氣氛,一時非常活泛。
「那好,我就不打攪你們了。」
「我曉得,」曹毓瑛說道,「軒軍的兵,是無一日不操練的,進了宮,也不能就斷了操練,不然,疲沓鬆懈,意氣消沉,何以承擔維護宮禁之重任?則除了hetubook.com.com閱操,我看,軒軍平日操練,也可以放在箭亭。」
關卓凡微微一笑,說道:「就拿電報這樣東西來說吧,電線上,傳過來、傳過去的,算是文字;指不定哪一天,電線上傳來傳去的,就是聲音了——上海那邊兒一張嘴,北京這邊兒就聽見了!嘿,那才叫真正的『音訊相通』呢!」
聽者皆心中微微一動。
諸人重新落座。
「軒軍接防大內,」關卓凡說道,「大致就是這麼一個格局了。我對『上頭』說,雖然說,紫禁城一下子加多了一千多口子人,不過,軒軍的後勤輜重,有自己的一套,彼此協調一下,不會給宮裡增加什麼負擔的,母后皇太后儘管放心。」
這塊燙手山芋,總算扔出去了!
頓了頓,「到時候,電報這個新玩意兒,也就成了老皇曆啦。」
這一回,軒親王說的,未免就太過於匪夷所思了,四位大軍機都笑了笑,不過,沒有人介面。
說罷,伯王站起身來。
這下子可熱鬧了。
「王爺,」曹毓瑛笑道,「我倒是有個法子,能叫側福晉們放下心來。」
五位聽者,都是一震。
不過,即便是塗脂抹粉,也算是一種善意的姿態,聽者之中,如文祥、伯王,不禁頗感安慰。
這時,文祥、伯王都想了起來:孟敬忠把南三所提了出來之後,圖林大讚其成,說:「南三所距箭亭不遠,箭亭前面的空地更加開闊,我的兵,平時操練,都有地方了!」
嗯,塵埃落定。
眾人都在想著心事,軍機處內,一時無語。
「哦?」關卓凡眼睛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亮,「琢如,請賜教!」
門帘掀開,關卓凡進來,虛按了按手,微笑說道:「坐,都坐。」
「嗯……就交給圖林吧。」
微微一頓,「嗯,就……戌初二刻吧!」
頓了一頓,笑了一笑,「『上頭』興緻很好,說,『我從來沒進過軍營,現在軍營搬進宮裡邊兒了,這可方便了——得空兒了,我去南三所瞅一眼,好不好啊?』」
軒親王這幾句話,其實若有深意,只是四位大軍機,沒有一個人,曉得養心殿西暖閣中「解衣視疾」之里就,自然也就沒有一個人,能夠了解軒親王的話中深意。
四位大軍機,相顧莞爾。
軒親王這句話的深意,四位大軍機都是聽懂了的。
只是,軒親王放在美利堅的兩個女人,還沒有正式的名分,大伙兒不怎麼好介面。
頓了一頓,「對了,還有美國那邊兒!——唉!真是一處照應不到都不成!」
嘿。
「我說,」關卓凡說道,「母后皇太后陛臨閱操,這是軒軍無上之榮寵!待一切安頓好了,臣具折,恭請母后皇太后的鳳駕。」
「還有兩位側福晉,」郭嵩燾微笑著,語氣中帶出了一點點調侃的味道,「王爺也得儘早撫慰呢。」
「好罷,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文、曹、許、郭,齊齊應了一聲。
沉默片刻,伯王說道:「逸軒,軒軍接防大內,你還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您都說「言之成理」了,我還能怎麼看?
不能沒有人接軒親王的話,曹毓瑛剛想開口,伯王已經說話了:「箭亭那兒,倒是一塊很好的閱操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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