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二九一章 夢醒時分,殘酷現實

「王爺是不是覺得屋子太破敗了些?」宋聲桓說道,「宗人府的『空房』,都是這個樣子,這一間,已經算是好的了。」
宋聲桓古古怪怪的一笑,說道:「也難怪,王爺天潢貴胄,鳳子龍孫,哪裡曉得這些東西呢?」
微微一頓,「聽說,是吳本淳本人帶的隊。」
這一層,宗人府和內務府的慎刑司,甚至刑部的天牢,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如果說宗人府和慎刑司、刑部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即便不直接上刑,宗人府的積年老吏們,也有許多法子,整的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雍正朝的胤禩、胤禟,就是這樣被折磨死的。
殘酷的政治鬥爭的失敗者,淪為階下囚之後,悲慘的命運,都是相同的,不管你是不是「天潢貴胄、鳳子龍孫」,統統都一樣。
宋聲桓隨著醇王的視線看去,目之所及,是幾塊暗紅的斑點。
吳本淳,吳建瀛。
「王爺如果沒有什麼別的吩咐,下官就告退了……」
醇王「可是」了幾聲,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地面上。
宋聲桓親自帶人送了進來,一邊指揮陳設,一邊說道:「還有一把解肉用的金柄小刀,不過,王爺恕罪,這個地方,利器是不可以進來的,只好暫時存下了——王爺放心,下邊兒的人不敢貪沒的,到了時候,自然是要交還給府上的。」
「不過,」宋聲桓說道,「也不是所有圈禁的宗室、覺羅,都要被板責的——唉,跟王爺說句實在話,和圖書這些,都看聖眷罷了!」
「王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醇王渾身一震。
事實上,宋聲桓並沒有把這些血跡的來源都告訴醇王,不然,醇王的反應,大約就不止於腿軟了。
「府上的綱紀說,」宋聲桓繼續說道,「睿親王和曹大人,十分體恤,許多東西都劃到了福晉的名下,沒有造冊封存,王爺還缺什麼,只管開聲,盡有的。」
微微一頓,「不過,王爺為什麼要換屋子呢?這間屋子,已經是最大的一間了。」
笑了一笑,「跟王爺明白回話,『空房』只要能用,就不大修葺的,這也算是規矩,不然……嘿嘿!」
宋聲桓笑了一笑,說道:「這個地方,不奉旨,是不能見外人的,主要是怕……嘿嘿,這個,內外通傳消息!我可不是說您老人家會怎麼的,只是規矩如此,實在是沒有法子,王爺您就多多見諒吧。」
「哎喲,王爺,那可不成!」
宋聲桓已經轉過了身子,聽到醇王的喊聲,又把身子轉了回來。
醇王愣了一愣,似乎沒有聽清楚宋聲桓的話,頓了一頓,突然之間,青白的臉,變得通紅,片刻之後,紅潮倏然而退,一片慘白。
「初犯近邊軍罪者,折圈禁二年半;犯邊遠軍罪者,折圈禁三年,均加責四十板。」
那是總管。
醇王沒有說話。
剛剛走出一步,宋聲桓又轉過身來,說道:「哦,有個事兒,要跟王爺說一聲,陪吳本淳去繳『威遠隊』的和圖書械的,是榮仲華。」
醇王的腦子裡「嗡嗡」的,宋聲桓說的具體的罪名什麼的,也沒有怎麼聽清楚,聽的清楚的,就是「二十板」、「二十五板」、「四十板」了。
醇王的臉色,青白青白的。
醇王躊躇了半天,終於還是問了出來:「昨兒個晚上……城裡邊兒,呃,還……安靜嗎?」
這個「鎖禁」,是個什麼東東?聽起來……好像很可怕的樣子?
軍——指的是「軍流」。
「其實,」宋聲桓說道,「若世上本無神機營,王爺又怎麼會到『空房』里來?」
「換屋子?」宋聲桓略覺詫異,「是,這個我可以做主。」
「啊,別,別!」
「呃,我家裡來的人……是哪個呀?」
「都說吳本淳煞氣大!」宋聲桓不是看不出醇王的反應,但依舊不動聲色的說道,「一張焦黃麵皮,個頭兒不算高,精瘦精瘦的,可往你面前一站,你的腿肚子就得轉筋!」
鋪蓋都是緞面的,用具呢,有細瓷碗碟、象牙筷子、銀勺子、銀剔牙杖、銅痰盂……琳琅滿目。
「是啊,」宋聲桓慢吞吞的說道,「王爺大約不曉得,宗室、覺羅被判處『圈禁』,受到的懲處,並不止於『拘禁』、『鎖禁』,如果罪行較重,也包括肉刑的——就是板責。」
這句話,猶如一柄大鎚,在醇王心頭,重重的敲了一下。
「王爺,」宋聲桓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莫名的詭異,「每一間『空房』,都是這個樣子的—和圖書—這樣東西,這間屋子,也是算少的了。」
「呃,這個,這個……」
他明白了。
頓了一頓,「也是,人家在美利堅跟洋鬼子見仗的時候,兀立營壘之上,洋鬼子幾千幾萬粒子葯,都打不倒他,神機營那幫大爺,見到這尊神,還不得……嘿嘿!」
「嗯,叫做……哦,對了,海榮。」
想到就在這間「空房」里,板子一下下落到「天潢貴胄、鳳子龍孫」的身上,皮開肉綻,鮮血飛濺,慘叫不絕,醇王的兩條腿,都要軟掉了!
居然還有一支水煙袋,煙管用上好的湘妃竹製成,煙嘴則是用整塊的翡翠掏出來的。
醇王的喉嚨里,「呃」「呃」了幾聲,不曉得是贊同宋聲桓的話呢,還是什麼別的意思?
「那,下官就告退了。」
醇王頗為失望,過了片刻,說道:「我想換一間屋子——這個事兒,你能夠做主吧?」
醇王聲音顫抖,「那,那個,那個……」
醇王微微的張開了嘴,說不出話來。
「唉,」宋聲桓用一種很誠懇的語氣說道,「我覺得,睿親王的話說的很對,這個,『既來之,則安之,不必說的話、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了』,我呢,替睿王爺加上一句,『不必動的念頭、不該動的念頭,就不要動了』——如此,對王爺您是最好的!」
頓了一頓,「神機營呢,已經不關王爺什麼事兒了!王爺就不要再去想他了!」
「威遠隊」是神機營唯一一支「本隊」,裝備最好,在醇https://m.hetubook•com•com王的心目中,也是訓練最精的,並且有自己的獨立的營房。其他各隊,分散在各個旗營之中,別的不說,一個個通知過去,把他們聚在一塊兒,就不容易。
「呃,這個我懂,可是,可是……」
醇王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受刑?!」
俺是真不知道……「圈禁」,不就是關空房子么?還要——打板子?
醇王呆了一呆,才想明白宋聲桓的言下之意:不然,豈不是叫你們住的太舒服了?
送了鋪蓋、用具過來,自然不壞,可是,醇王此時的心思,已不在這些「身外之物」上頭了,看宋聲桓從容不迫的,不像是外邊兒出了什麼大亂子的樣子,醇王不由就怔怔的,心裏邊,亂成了一團。
「哦,不是近衛團——」宋聲桓看了醇王一眼,「近衛團之前就進了城了,這一次,是丰台大營的兵,之前移駐三里屯的。」
「呃……不是大小的事兒。」
到了時候——什麼時候?
譬如拿問醇王的懿旨中,有「勘問」二字,憑這兩個字,既動得口,必要之時,亦動得手。
「王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初犯徒一年至二年罪者,折圈禁半年,徒二年半及三年罪者,折圈禁一年,均加責二十五板。」
微微一頓,「《大清律》中的刑罰,包括笞、杖、枷、徒、流、軍、死等刑罰,宗室、覺羅犯罪,一樣判處這些刑罰的,不過,可以『折抵』——笞、杖二刑,折抵罰錢糧;枷、徒、流、軍,折抵圈禁和_圖_書。」
頓了一頓,「這是免不了的——黃帶子也好,紅帶子也罷,圈禁也好,受刑也罷,都在『空房』里的。」
還有,「圈禁」就「圈禁」,還分什麼「拘禁」、「鎖禁」?
板責是正式的刑罰,載之於律,除此之外,如果有必要——譬如,「上頭」需要滿意的口供、伏辯,而關進了「空房」的宗室、覺羅的口風,又比較緊,那麼,一樣會對其進行拷掠的。
宋聲桓微微一笑,說道:「我也不曉得算不算『安靜』——三里屯的軒軍,大半夜的,浩浩蕩蕩的進了城!」
猶如一桶雪水,兜頭澆了下來,醇王的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凍住了。
「威遠隊」尤如此,別的隊,不消說了。
醇王從可怕的想象中清醒過來,「這個,這個……」
「啊?」
「不過,」宋聲桓說道,「折抵圈禁的,都要加責數目不等的板責,譬如,犯枷罪者,按日折圈禁,枷號一日,折圈禁宗人府空房二日,不論枷好幾日,皆加責二十板。」
聖眷?我的聖眷如何?醇王的腿腳更軟了!
宋聲桓的臉上,露出了譏嘲的笑容,「王爺想問的,大約是神機營吧?」
總管既然可以自由走動,西席更不必說,醇王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用商量的口氣說道:「我想見海榮一面,交代幾句家務,可不可以呀?」
「也算安靜!吳本淳一進城,第一件事,就是繳了『威遠隊』的械!『威遠隊』服帖的很,從頭到尾,一槍沒放!——這,算是『安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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