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二十三章 我真是個混蛋!

雖然方才已經確定了,「大位一直虛懸」,但慈禧問這句話的時候,心還是不由自主的微微的提了起來。
未等關卓凡「回太后的話」,慈禧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不,不,不!
說到這兒,關卓凡皺了皺眉,「接下來,他說的話,可就有些……駭人聽聞了。」
「這個『一二親貴大臣』,」關卓凡說道,「臣雖未明言何人,但大伙兒都曉得的,一定要算臣一個的,可是,一時半會兒的,臣又走不開,這個事兒,就可以暫時拖下來了。」
頓了頓,「再者說了,穆宗皇帝小的時候——哼,那個時候,我就是個妃,替不替大阿哥『種痘』,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事兒嗎?那是皇上和皇后的事兒!」
我……他媽的真是個……混蛋。
「臣說,」關卓凡說道,「本來,目下天津和北京已通了電報,消息瞬息可達,不過這個消息,不比其他,不是只稟知聖母皇太后大行皇帝已龍馭上賓就可以了,還要撫慰慈懷,還要前因後果、一一譬解,所以,不能只拍一份電報了事,必得一二親貴大臣,馳赴天津行宮,面奏於聖母皇太后,方才妥當。」
關卓凡沒有答話。
「他說了什麼?」
慈禧的臉紅了,輕聲說道:「這倒真是個……難題。」
關卓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娘的,老子不做那個「最毒、最壞」的「我」了!
慈禧的嘴唇,輕輕的動了一動,然後,凄然一笑。
不過,她隨即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不能,不能和*圖*書……文宗皇帝那麼多妃嬪,沒有一個有事兒的,怎麼會……」
慈禧秀眉微微一挑,輕輕的「哼」了一聲。
「朴庵說,『大行皇帝之崩,到底是因為沾染了哪一種『邪毒』,還弄不清楚!聖母皇太后要不要負什麼責任,也還是未知之數!因此,她要避嫌!因此,不能由她來主持議立嗣皇帝!』」
慈禧微愕:「那是什麼意思?」
不可能的!
我真的要……往死里誣陷這個女人嗎?這個信任自己、依賴自己……愛戀自己的女人?
「怎麼回事兒啊……」
……
慈禧的淚水,愈流愈多,不過一小會兒,便渾身抽搐不已。
關卓凡這句話什麼意思,初初的時候,慈禧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微微的皺著眉;待反應過來了,不由就大驚失色:「什麼?穆宗皇帝的『邪毒』……『過』自文宗皇帝?」
「這……倒也是的……」
奇怪,他為什麼總叫老七做「朴庵」?
關卓凡的表情,讓慈禧以為自己猜對了,於是顰起了眉,努力的「捋」這個事兒:
關卓凡呆了一呆。
那是一種「面無表情」,但是,「面無表情」之下,他的臉上的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在微微的跳動著。
「『天花』……『胎毒所蘊』,這個,『受之於天』!不是人力可以勉強的!當然,如果穆宗皇帝小的時候種了痘,今天或許可以逃過這一劫,可是,『種痘』——那是多麼麻煩、多麼危險的事兒?文宗皇帝就穆宗皇帝這麼一和*圖*書根獨苗兒,大清帝統之系!替他『種痘』,萬一……誰擔得起這個責任?——文宗皇帝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一瞬間,關卓凡對自己產生了一種深深的厭惡感——厭惡那個「最毒、最壞」的自己。
不過,奕譞的話,雖然聽著不大舒服,但到底也算是「正論」,因此,她並沒有多說什麼。
慈禧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慢慢兒的冰冷、凝結。
「可是,你方才不是說,呃,『過』自生身父母嗎?」
慈禧只覺得,腦子裡微微「嗡」了一聲,接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遠方傳來了模糊的、熟稔的聲音。
關卓凡想替她拭一拭眼淚,可是,慈禧的整個人,都是軟的,他感覺,只要自己一放手,她就會立即癱軟了下來。
「我說,『目下,聖母皇太后的情形,本來確是不宜過問朝政的,可是,議立嗣皇帝,不是普通的朝政,緊要之處,過於為文宗顯皇帝祈福,這個,禮有經,亦有權……』」
「如果是文宗皇帝……嗯,辛酉年,到了熱河后,肅順、載垣、端華幾個,引著文宗皇帝,到處……呃,『打野食兒』,那個時候,還真有可能沾上什麼髒東西……」
「……太后!太后!……」
果然「駭人聽聞」!
慈禧想不到的是,關卓凡正是對老七「假以詞色」,才叫他「朴庵」,不然,就該叫「奕譞」了。
嗯,您這話說的倒是在理兒,這上頭,就算要找人頂缸,也只能找文宗顯皇帝和母后皇太和_圖_書后呢。
「老七什麼意思?」慈禧秀眉緊蹙,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怒氣,「他是不是說,穆宗皇帝的『天花之喜』,我未能早作準備,防患於未然,我這個做娘的……失職了?!」
「前頭,穆宗毅皇帝『見喜』,還可以用不好打攪聖母皇太后『靜修』為名,按下不報;可是,『大行』不比『見喜』,不管聖母皇太后是否正在『靜修』,如何可以隱匿不報?但是,彼時太后正在……呃,生產的關鍵時候,無論如何,臣都要再拖些日子,才……呃,這個,這個,如何拖這個日子,臣要尋個由頭出來,會議之上,給大伙兒做個交代。」
就算他懷疑老七派人刺殺自己,不願意再對老七假以詞色,可是,「醇郡王」只是老七的爵銜,並不算什麼尊稱啊。
她凝視著關卓凡,他的神情,怪怪的……
關卓凡的話,還沒有說完:
「你……相信?」
關卓凡單膝跪在面前,右手將自己的兩隻手攏在一起,抓的牢牢的。
慈禧的思路,清清楚楚的。
終於,放聲嚎啕。
慈禧心中一跳。
「這算是第一項議程。」關卓凡說道,「第二項議程,是要確定:議立嗣皇帝,到底是等『一二親貴大臣』面奏聖母皇太后之後、聖母皇太後有所訓諭了,再開議呢,還是不待慈命、現在就開議?」
慈禧臉色變了!
好了,我不再兜圈子了——這個圈子,已經兜得太久了。
「嗯。」
「朴庵的這番話,」關卓凡緩緩說道,「其https://m.hetubook.com.com實並不是太后說的這個意思。」
很難找到合適的筆墨,來描述關卓凡現在的表情。
慈禧眼中光芒一閃:「怎麼說?」
「朴庵第一個發言……」
不,我想什麼呢,不能這麼荒唐的……
這就是……默認了。
「他說,『聖母皇太后目下的情形,也不適合出面主持議立嗣皇帝!因此,不能等,不必等!』」
微微吸了口氣,將話說全了:「『過』自生身父母了。」
我……
嗯,還是你說的話中聽啊。
嗯,我沒有摔下去,他……接住了我。
頓了頓,「可是,那個時候,穆宗皇帝都好幾歲了,都快『上書房』了……如果是文宗皇帝的話,那……只能夠是我生穆宗皇帝之前的事兒……」
慈禧等了一會兒,關卓凡還是不說話。
駭人聽聞?
「親貴集議……嗯,議出了什麼結果了嗎?」
「朴庵這個話,沒有人有異議,不過——」
「他的意思是——」關卓凡神色凝重,「目下,外頭有一種流言,說,穆宗皇帝身上的『邪毒』,既然不是宮人『過』的,那,就只能夠……」
說到這兒,自己先嚇了一跳:這個……不會「過」給我吧?
「老七這麼說,」慈禧微微的咬著牙,「是人太笨,不懂這個道理呢?還是人太聰明了,這個……別有用心呢?」
這是慈禧第一次把「邪毒」和自己聯繫了起來。
那他是哪個意思?
她的嘴唇哆嗦著,「你是說……我?」
「只怕……是太聰明了。」
關卓凡神色躊躇,和*圖*書停頓片刻,終於將話說了出來:
這一笑,猶如一把刀子,在關卓凡的心中,狠狠一拉。
這口氣,像吃了槍葯似的,叫人聽著,愈加不舒服了,不過,似乎算不上什麼「駭人聽聞」啊?
「我話沒說完,」關卓凡繼續說道,「就叫他打斷了,他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有。」關卓凡搖了搖頭,「不過,這個會議,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容臣慢慢兒回稟聖母皇太后。」
慈禧的心,莫名的一顫。
慈懷甚慰,甚慰。
關卓凡怔了一怔,呃,老七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事到如今,慈禧還是一絲兒「邪毒」和她自個兒有關的念頭也沒有。
「太后說的對,」關卓凡的聲音,異常艱澀,「其實,目下,外頭的議論,大致已算是有了……公論,穆宗皇帝的邪毒,並非『過』自文宗皇帝。」
說罷,她用疑惑的目光,看著關卓凡。
可是,無可抗拒的,腦海之中,那個荒唐的、恐怖的念頭,慢慢兒的浮現出來了,愈來愈清晰,愈來愈猙獰。
「你說吧。」
「他說,」關卓凡說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咱們不能在這兒乾等天津的信兒,人既然到齊了,就應該馬上開議了!』」
她慢慢兒的睜開了眼睛,他的焦急的面孔,就在眼前。
關卓凡默然不語。
慈禧的淚水,無聲無息的流了下來。
還有,看來,您跟楠本稻混了這麼些日子,雖然頗接觸了些「西學」,不過其中似乎不包括天花,幸好,幸好。
可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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