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三十六章 何去何從

七福晉趕忙拭了拭眼睛,欠一欠身,說道:「回太后的話,都好!母親雖然有些老寒腿兒,不過,能吃能睡,身子骨兒,硬朗著呢!」
她點了點頭,說道:「他回了小站軍營?」
「不說他們兩個了。」
一見慈禧的面兒,七福晉的眼圈兒就紅了。
雖然寢卧之內,沒有第三個人,玉兒還是微微壓低了聲音,「主子,王爺在楠本先生那兒換過葯后,又過來了這邊兒一趟……」
軒親王現在可還在行宮裡頭呢。
「是。」玉兒說道,「奴婢跟王爺說,王爺現在受了傷,軍營那邊兒,只有幾個勤務兵,一個個笨手笨腳的,一定照料不好王爺,今兒個,王爺就留在行宮過夜好了……」
「那就傳吧。」
「我哭了,說,『你放著好好兒的日子不過,瞎折騰些什麼呀?你這不是失心瘋了么?虧我還在母后皇太後面前,拼了命地替你分辨,想不到……』」
劇烈的情緒波動,是一件很耗精力的事情,過去的這五個鐘頭里,慈禧的情緒,一直處在大起大伏之中,尤其是那一段嚎啕痛哭,不論對於心理、還是對於生理,都是嚴重的「透支」。本已是勉力支持,乍覺夕陽沐體,神思恍惚,一口氣突然就泄了下來。
玉兒正要退了出去,慈禧又說道:「起來吧,一塊兒過去照料照料吧。」
玉兒的另一隻手,還夾著一本護書。
「是,奴婢曉得了。」
李蓮英放下皮箱,跪了下來,磕頭請安。
這句話,是對著李和-圖-書蓮英說的。
這——
這是……沒有問自己話的意思了。
這是什麼?
可是,慈禧不想再流眼淚了——下午的眼淚,已經流的夠夠的了!
七福晉雖然不算聰明,可也明白姐姐的意思,說道:「沒有吵架啊!」
「方家園那邊兒……都還好嗎?」
慈禧心中一跳。
「是。」
他不由怔了一怔。
「王爺說,箱子裡邊兒的文件,一份一份,都編了號碼,這本護書裡面兒夾的,是目錄……」
哦,是這些……
關卓凡出去了。
頓了一頓,「可是,王爺說……不合適。」
心裏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出乎玉兒和李蓮英的意料,聖母皇太后的飯量,居然沒有明顯的下降。
「在北京這兩天……你都去了哪兒呀?」
說到這兒,聲音低了下去,「就是那天晚上出的事兒,老睿他們……」
說到這兒,慈禧打住了,緊緊的盯著七福晉。
微微一頓,「之前的幾天,不曉得他在外頭瞎折騰些什麼,都不著家,有的時候,晚上就在海淀別墅那邊兒過夜了,那一次,難得他在家裡和我一起用晚膳——看得出來,他興緻很好。」
「後天?」
「是。」
至少,暫時沒有。
慈禧打斷了七福晉的話。
頓了頓,「照祥、桂祥兩個,還是老樣子,上一次……」
李蓮英又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
微微一頓,用手向旁邊兒指了指,「……去了隔壁,待了好一會兒,才離開行宮呢!」
這麼m.hetubook.com.com說,關卓凡遇刺,真的是奕譞乾的了!
「怎麼回事兒?他怎麼能跟你……說這種事兒呢?」
「你等等——」
行宮另有「餐室」,但慈禧傳膳,大多都在寢卧,今天也不例外。
玉兒的樣子,像一隻受到了嚴重驚嚇的小動物,臉上有無可掩飾的怔忪不定,笑容似乎只是她的一個「障身法兒」,好像有一點兒什麼風吹草動,她就要扔掉自己的笑容,奪路而逃。
不可思議。
……
什麼?
站著的玉兒和跪著的李蓮英,都暗暗的透了口氣,他們生怕慈禧以「沒有胃口」為名,直接撤了晚膳。
「關卓凡的傷……果然是奕譞派人做的么?」
「關卓凡說,」慈禧盯著七福晉,「他手上並沒有實在的證據,那麼,這個事兒,你怎麼能夠斷定,就是老七乾的?」
因此,唉,不能不勉強自己,填飽肚子。
兩個人都極勉強的維持著自己臉上的笑容。
本來,他們兩個都擔心,聖母皇太后雖然如常傳膳,但會淺嘗輒止,略動動筷子,就吩咐撤下去的。
「我不是說『想不到』嗎?」七福晉說,「他說,『想不到?再過兩天,還有你想不到的事兒呢!』說罷,掉頭就出去了。」
我明白了。
悵然片刻,突然發覺,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慈禧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嗯,回來啦?」
這十個月來,北京發生的種種大變,她大致都已知道了。
自己忘了叫他替小官起名www.hetubook.com.com字了。
事實上,慈禧確實是「沒有胃口」,但她體氣強壯,五個鐘頭的劇烈消耗,帶來了明顯的飢餓感,兩種相互矛盾的感覺拉扯之下,她決定,還是要「努力加餐飯」。
「嗯,擱著吧。」
她沒有想到,一見面,姐姐就問了這個。
傳膳的時候,玉兒和李蓮英兩個,已經悄悄的商量過了,並達成了共識:該準備的,咱們在下頭悄悄的準備,但是,這個事兒,聖母皇太后如果不提,咱們兩個,就都裝做沒想起來,暫時也不要提了。
李蓮英低著頭,似乎哽咽了一下,沒有把話說下去,身子卻俯的更低了。
行禮、賜座、上茶,玉兒和李蓮英退出去的時候,七福晉的淚珠兒,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
「你問他『逸軒遇刺、是不是你做的』之前,」慈禧說道,「你們兩個,有沒有吵架?是不是話趕話的就——」
「回主子的話,」李蓮英抬起了上身,但依然低著頭,「奴才一直呆在朝內北小街軒親王府……」
「你說下去吧。」
那就難看了。
抿了口茶,沉吟了一下,慈禧說道,「今兒個就不出去遛彎兒了,我歇一小會兒,半個時辰吧……戌初二刻,你請七福晉過來。」
又頓一頓,「吃飯的時候,我和他話都沒說上兩句,更加談不上什麼吵架了。」
慈禧愕然,「他自己說的?親口對你說的?」
李蓮英呢,則是另外一種狀況:主子面前,做奴才的,不可以木著臉;可是,眼下,是「迭和*圖*書遭大變」之期,絕不能再像去北京之前那樣,堆出一臉的花兒來,要小心翼翼的,維持一種「適度」的表情。
頓了一頓,「他說,『是我做的怎麼樣?不是我做的又怎麼樣?』」
明天,這個事兒,無論如何,不能再忘了。
他不合適,我也不合適。
慈禧留意到,玉、李二人,手上都拎著一隻皮箱,玉兒手上的小一些,李蓮英手上的大一些。
慈禧說自己「倦了」,並不是什麼託詞,她是真的精疲力盡了。
囁嚅了兩下,七福晉用低的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道:「回太后……是的。」
然後,試探著說道:「主子,該傳晚膳了……」
嗯,「查看家產」來了。
隔壁,是小官和乳母的房間。
慈禧微微苦笑。
……
不多時,玉兒進來了,一起進來的,還有李蓮英。
見慈禧無話,玉兒小心翼翼的說道:「主子,這兩個箱子,是王爺交代下來的,他說,裡面兒裝的,是他從北京帶過來的……脈案、摺子……」
慈禧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是……奕譞自己說的。」
不合適?
「哦……」
因為,她曉得,今兒個只不過開了個頭兒,只不過替她把狀況擺擺清楚,何去何從,是接下來的事兒,她得打醒十二分的精神,應對即將到來的挑戰。
微微一頓,「一步也沒有出去過。」
本來,還有一件事情該請聖母皇太后的示下的:現在是「國喪」,行宮這邊兒的人,要不要也換裝「服喪」?
慈禧的眉頭皺起來了。
hetubook.com.com是。」
「回太后,」七福晉說道,「逸軒出事兒后,下頭都在傳,刺客是……奕譞派的。有一次,將旁邊兒伺候的人都支出去了,我就問他,『逸軒遇刺,是不是你做的?』」
心頭熱了一熱,鼻子微微的酸了。
玉兒將兩個皮箱,歸攏在一邊兒,護書則放在了梳妝台上。
那就沒有什麼可問你的了。
傳過晚膳,凈了手,漱了口,上了茶。
七福晉渾身一震,「刷」的一下,臉白了。
七福晉微微一怔,滯了一滯,「是。」
巧的很,當時,奕譞也是在這裏打斷了妻子的話頭。
慈禧的聲音,透著倦意,但還算平靜。
慈禧心中,微微苦笑:好周到啊。
更加沒有理由,反過來安慰這個笨妹妹——如果不是你太沒有用,管不住老公,那個混球奕譞,也不至於咬上了我,終於闖下了塌天的禍事來!
其受到的震撼,並不比慈禧小多少。
慈禧打斷了七福晉的話。
不然,可就沒有足夠的精神頭兒去打這場仗了!
「是,奴才……」
「九點半鍾……嗯,好。」
這是在問候親人,可是,慈禧的語氣,卻是冷冰冰的。
「王爺說,」玉兒繼續說道,「主子鳳體疲倦,那些個脈案、摺子,不必急著今兒晚上就御覽,養好精神了,明兒個再看,也不遲。他說,後天上午,巳初二刻,再過來請訓。」
小官還沒起名字,大名、乳名都沒有——
「我嚇了一大跳,說,『真的是你做的?』他說,『你愛說什麼,就是什麼!』」
不合適。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