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六十五章 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

自己的那些「扶危定傾」的大功勛,都還熱乎乎的,公事上,也沒有任何的紕漏,說翻臉就翻臉,說黜出弘德殿就黜出弘德殿,而且,他心知肚明,黜出弘德殿,僅僅是個警告,自己如果不改弦更張、降心屈志,更嚴厲的處分,陸續有來。
君是君,臣是臣。
汽笛長鳴,母后皇太后迴鑾的專車,吐著濃煙,緩緩啟動,愈來愈快。
臣子榮辱生死,只在君上一念之間。
車廂之外,陽光燦爛,為什麼,我周身上下,卻籠罩著一層隱約的寒意?
怎麼說呢,好像……好像自己的魂魄脫離了身體,徘徊高處,俯看這具本該無比熟稔的軀殼,心底,卻覺得……陌生,覺得……隱約生寒。
我的命運,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明明知道,一個多月之後,就「到時候見」了,可是,我為什麼還是覺得,此一別,猶如永隔?
日落之前,母后皇太後向聖母皇太后告辭,返回自己的行宮,軒親王「隨扈」。因為明天一早,母后皇太后就要迴鑾北京,因此,雙方就算自此別過了。
可是——
「那……」慈禧說道,「可就辛苦姊姊和麗妹妹了。」
關卓凡悲哀的發現,如果僅僅是男女之間的感情糾葛也就罷了,關鍵是——他和慈禧之間,無論www.hetubook•com•com如何,也抹不去「君臣之別」四個字,越不過君臣之間那道分際鮮明、深不可測的鴻溝。
慈禧大出意料,心中波瀾起伏,表面力持鎮定,說道:「勞煩姊姊和麗妹妹走那麼遠的路,我怎麼當得起?」
這個時候,本該興奮、心跳、渾身發熱的。
驚憤交集之下,關卓凡甚至起了造反的念頭。
呂氏可就不同了!
第二,彼時造反,並沒有十足成功的把握。
關卓凡曾經有過這樣子的幻想:一面依靠慈禧的支持,實現自己最終的理想,一面用「贖買」的手段,引導慈禧逐步放權,最終退出政治中樞。
僅此而已。
「嗯,到時候見。」
反覆權衡之後,終於還是忍了下來。
你不但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而且——欺君罔上!
則我穿越過來,所為何事?!
唉——
關卓凡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論「簾眷」如何深厚,君還是君,臣還是臣。
關卓凡表示,「一年之期」到了,他將再至天津,奉迎聖母皇太后迴鑾。嗣皇帝將奉在京的兩位皇太后,「三宮」親至北京正陽門火車站,迎迓聖母皇太后,然後,「四宮」同返紫禁城。
他終於拿到了那塊拼圖。
還有,慈禧對麗貴太妃母女https://m.hetubook•com.com的大度,也證明了,她不是一個「善妒」的女人。
事實證明,他錯了。
慈禧對於呂氏的反應,是完完全全出乎關卓凡的意料的。
第一,慈禧曉得此人之時,她和關卓凡,並未「既成事實」;第二,她是在北京,是在慈禧眼皮子底下的!
這句話,說的慈禧心中十分妥帖,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說道:「那好,咱們……到時候見。」
而且,「大亂」是必然的,「大亂」到什麼程度,卻無法控制,會有多少事情,最終失去控制,更無法預測!如果國家竟因而四分五裂,再也合不攏來,我……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他的宏圖,完整了。
她可能不是一個「善妒」的女人,卻一定是一個正常的女人——正常女人該有的、會有的感情——包括嫉妒,她都有。
給這個幻想致命一擊的,是安德海一案。
此刻的他,權傾天下,是這個龐大帝國的真正第一人,似乎……已經沒有什麼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其實,並不是一開始,我就想走到那個位置上去的。
他的理想,他的抱負,如描如畫,正在不遠的地方向他招手。
皇帝奉皇太后,親至遠人到埠之所迎候,這個禮儀規格,高得無以復加,本朝開國m.hetubook.com.com以來,未之有也,考諸二十四史,也不曉得有沒有先例?
我似乎還沒有變成那個「最壞、最毒」的我——不對,事實上,我已經走到了「最壞、最毒」的位置上了,只是,天人交戰,反覆折衝,最後,覺得……呃,似乎火候還稍稍欠了一點點,於是,從那個位置,小小的退後了半步。
第三,就算最終成功了,可是,國家元氣未復,再罹大亂,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傷上加傷,何時才能複原?如是,不但之前一切興作努力,皆付諸流水,周圍群狼環伺,若因此再次趁虛而入,我的祖國,我的民族,何時才能夠重新崛起?我的理想和抱負,何時才能夠實現?
次日,天津大沽火車站。
微微一頓,「你就別謙了——你當不起,天底下,就沒有人當得起了!」
而且,慈禧的警告,不僅僅是出於嫉妒,也是真心實意的對關卓凡好——那個女人「克夫」呀!被她沾過的男人,哪一個有好下場的?陳玉成、勝保、德興阿……無一例外!
他應該以手加額。
「沒有多遠,」慈安說道,「不過剛剛出了內城——出宮之後,一會兒功夫就到了!」
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靠,這一切,不過就是因為老子養了一個女人!
關卓凡終於選擇了隱www.hetubook.com.com忍和屈服。
中國的命運,一定要掌握在我的手裡!
他拿慈禧和麗貴太妃的關係來比擬她和呂氏的關係,就是錯的——倒不是身份上的差異,而是——慈禧和麗貴太妃競爭的那個男人已經不在了,她們兩個之間,已經不存在競爭關係了,麗貴太妃已經不對慈禧構成任何威脅了,所以,慈禧才能夠如此大度——如果文宗還在,慈禧怎麼可能如此大方?
……
「嗐,」慈安說道,「她有什麼辛苦的?女兒迎接娘親,那不是天經地義的?」
上一次,聖母皇太后自天津迴鑾,是穆宗毅皇帝奉母后皇太后,在午門前迎候的。
但是,當他伏在兩宮皇太後面前,放聲痛哭之時,刻骨的屈辱,已經叫他暗暗的下定了決心:這個君臣的格局,一定要改了過來!
慈禧略略瞥了一眼關卓凡,他正微微垂首,兩個人的視線,沒有交集。
陽光明媚,車廂內看出去,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一件跟著一件,清晰歷歷。
最關鍵的是,關卓凡「收」呂氏,是慈禧明確警告過他之後的事兒。
僅僅是「高處不勝寒」嗎?
就此別過。
他一度以為,自己距實現這個幻想僅一步之遙了,可是,現實無情地證明了,幻想永遠是幻想。
慈安、七福晉、關卓凡,先後登車,衛兵高喊https://m.hetubook•com•com一聲「起駕!」車輪轔轔,一架接著一架,駛出了官港行宮。
……
第一,情勢並未糟到必須造反的地步。
頓了頓,補充了一句,「皇帝也辛苦。」
在這個過程之中,慈禧和關卓凡兩人,有意識的相互迴避著目光,再也沒有對視過一眼。
關卓凡是在上海、美國都有女人,可是,第一,那些女人,不但已經既成事實,且都已過了明路,嫉妒也嫉妒不來;第二,上海、美國,天遙地遠,關卓凡自個兒,也輕易夠不著,所謂……嗯,眼不見,心不煩。
立榮安公主為嗣皇帝的詔書既然已經鈐了印,則嗣皇帝雖然尚未正式登基即位,但自慈禧將那枚「同道堂」玉印從旨稿上抬起來的一瞬起,榮安公主就不是「榮安公主」了,而是「皇帝」,是「今上」了。
來天津之前,實話實說,是否可以拿到這塊拼圖,關卓凡並沒有百分百的信心,如今,天遂人願,一切圓滿。
他一度認為,自己和呂氏的關係,並不損害慈禧的利益——自己在外頭養了個女人,不代表自己和慈禧的私情會有任何變化嘛!感情上頭,自己對慈禧,本來就不是、也不可能是一心一意、旁無他鶩,上海、美國,自己已經有了好幾個女人,將來,自己還要迎娶正妻——這些,慈禧都是曉得的,也是已經接受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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