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七十七章 一夜之間,榮辱判然

恭親王福晉並不曉得女兒在想什麼,見女兒神情平靜,大致放下了心,說道,「還有,咱們也不是什麼好處都沒有,無論如何,軒親王的爵位,一定是由你的兒子來承繼的。」
可是,榮壽公主既戴上了「公主」的帽子,婚姻大事,就不是親生父母做得了主的,和敦柔公主一樣,也得「栓婚」——太后指婚。
「嗐,」敦柔公主說道,「哪兒能只呆一天呢!原本的規矩,一個月,『南邊兒』十天,『北邊兒』十天,他自己個兒朝內北小街十天,前一陣子,不斷的出大事兒,他也負了傷,這些個規矩,都亂套了,不過,也不能就叫人家只在『南邊兒』呆一天呀!」
……
恭親王福晉猶自沉吟,敦柔公主說道:「如果他要來小蘇州衚衕,怎麼著也會早早兒的叫人過來知會一聲的,現在都這個點兒了——他今兒個是不會過來的了!」
「那倒不至於,」恭親王福晉說道,「載瀅年紀雖小,不過,已經看的出來,跟他哥哥,不是一個路子的。」
頓了一頓,「還有,理藩院衚衕——也不好再叫『理藩院衚衕』了,得改叫『潛邸』了。」
過了片刻,敦柔公主強笑道:「是我不好,倒勾得額娘……感傷了。」
頓了一頓,轉移了話題,「載瀅呢?過了年,是不是就該開蒙了?」
「不說他們了,」恭親王福晉舒了口氣,「說說你吧!」
一夜之間,姐妹兩個,分出了高下,確實司空見慣;可是,一夜之間,m.hetubook.com.com兩個「平妻」,分出了高下,甚至「君臣有別」——這種事兒,您見過第二件嗎?!
嘴上說「嗯」,心裏卻說:您說錯了,額娘!我和她,不是什麼「剛剛好是堂姐妹」,而是——
慈禧人在深宮,志端身子骨兒何如,卻是全然不曉得的。
剛剛好是同一個男人的「正妻」!
在這個時代,癆病幾乎就等同於「不治之症」,「骨蒸癆」又是癆病中最兇惡的一種,誰都曉得,志端往後,不過拖日子罷了。
「正因為他昨兒個才回來,」敦柔公主說道,「今兒個,他才要……先到『南邊兒』去呀。」
「嗯。」
這也罷了,若榮壽公主的婚事,能夠由親生父母做主,則恭親王和景壽,既為多年的至親,彼此知根知底,恭親王夫妻,十有八九,不能把女兒嫁給志端——那孩子,身子單薄的像個女娃兒,看上去就不讓人放心!
頓了頓,平靜的說道,「這個事兒,你阿瑪和文博川兩個,還真的商議過,你阿瑪後來跟我說,文博川獻議,如果敦柔公主所出,皆為女兒,那……就仿嗣皇帝的例,由嫡長女承軒親王的嗣!」
因此,榮壽公主雖然也是公主,可是,較之敦柔公主,她的「釐降」,就倉促的多了——沒有足夠的時間,從容的挑選額駙。
「嗐!」敦柔公主秀眉微蹙,笑嗔道,「額娘,你說什麼呢!我和大姐,也是您親生的,怎麼,我們姐兒倆,也跟載澄是一個www.hetubook.com.com『路數』不成?」
敦柔公主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認為,大姐不幸的婚姻,和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關係的。
「還有,」恭親王福晉說道,「如今理藩院衚衕的那位,身份不同了,咱們平日里說話,不能再『南邊兒』、『北邊兒』的了——」
不過,笑容並沒有回到臉上。
頓了頓,「你今兒回來,是坐一坐就回去呢,還是——」
唉!
「額娘要趕我走?」敦柔公主笑道,「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怎麼著,也得賴上個一天、兩天啊!」
「再者說了,」恭親王福晉說道,「載瀅到底不是我親生的,我盯得太緊,也不大好,嗯,有些話,你去跟你薛姨提個醒兒,反倒更加合適些。」
一想到大姐今後漫長的、孤寂的人生,敦柔公主就不禁為之心悸。她既為大姐感到深深的難過,同時,亦無法避免深深的自責。
敦柔公主想,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大姐必得匆匆忙忙的嫁了出去,皇額娘就有更充裕的辰光,替大姐挑選更合適的夫君,就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阿瑪和額娘,也能尋到機會,婉轉進言,變易上意。
「額娘說哪裡話來?這是何等樣的國家大事?我一個女人家,哪裡說得上什麼樂意、不樂意?」
榮安公主和母后皇太后親近,榮壽公主、敦柔公主姊妹,和聖母皇太后親近,因此,榮壽公主的「栓婚」,由慈禧一手包辦,慈安基本沒有插手。
所以……竟是自己害了m.hetubook.com.com大姐!
就是說,要過夜。
「她……做了嗣皇帝,」恭親王福晉覷著女兒的神色,「你是不是……不大樂意?」
「你這麼想就對了,」恭親王福晉說道,「她的身份變了,你這兒……難免有些尷尬,這個,阿瑪和額娘,都是曉得的——不過,嗐,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行,」敦柔公主含笑說道,「明兒一早,我就回去!」
事實上,關卓凡已經派人「知會」過了。
「阿瑪……真是周到。」
榮壽公主,年紀輕輕的,就註定要做寡婦了。
母女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這個「他」,自然是指她的關女婿。
微微一頓,「如今,『南邊兒』身份不同了,他總不能先到小蘇州衚衕來吧!」
敦柔公主秀眉微微一揚,面容隨即舒展開來,笑容終於回到了臉上。
「不說他了,」恭王福晉微微的搖了搖頭,「有好些事兒,都是命,載澄也好,你大姐和大姐夫也好……唉,都是命!」
「載瀅這兒,」敦柔公主說道,「咱們可得看緊點兒,別重蹈了載澄的覆轍。」
恭王福晉想了一想,女兒說的也有道理,終於點了點頭,說道:「好吧,不過,你明兒一早就得回府了——不是我趕你走,實在是他現在已經回京了,你在娘家呆久了,不大好,倒像是……呃,小兩口兒鬧生分似的。」
一股又酸又熱的氣息襲上了眼鼻,敦柔公主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說道:「載澄年紀還小,咱們看和圖書緊點兒,過得幾年,他長大了,懂事兒了,自然就曉得收心上進了。」
載瀅是恭王側福晉薛佳氏所出。
榮安、敦柔兩公主「釐降」的日子,是定好了的,不能夠往後推,在此之前,恭親王夫婦,得先把大女兒嫁了出去——絕沒有二女兒出閣了、大女兒還待字閨中的道理,如是,就太難看了。
有時候,她甚至會想,如果自己的額駙,不是特別的不能再特別的他,而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親貴,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嗯。」
恭親王福晉皺了皺眉,「這不行吧——他出遠差,昨兒個才回來……」
敦柔公主淡淡一笑,說道:「說是這麼說,可是,萬一……女兒生來生去,不是兒子,都是女兒——怎麼辦呢?」
敦柔公主點了點頭,「我曉得了。」
恭親王福晉狐疑的說道,「今兒個是第二天了,昨兒個才是第一天啊……」
「載澄、載瀅兩兄弟,」恭親王福晉嘆了口氣,「都是一個阿瑪生的,怎麼路數就差的那麼大呢?唉,看來,這個『路數』,還是得歸到他們額娘身上。」
慈禧對志端的印象,是很好的,人生的漂亮,舉止談吐,也很漂亮,慈禧只見了一面,便大為中意,第二天,「栓婚」的懿旨,便頒了下來,恭王和景壽兩家,就算還有什麼下情要上稟,也說不出口來了。
「總是能生齣兒子來的,」恭親王福晉說道,「萬一——我是說萬一,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那麼——」
女兒神色的變化,恭親王福和-圖-書晉是看在眼裡的,但是,她的話還是繼續說了下去:「這些個話,是你阿瑪臨去西山之前,特意囑咐交代過的——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奉母后皇太後去天津呢。」
醫生確診,志端的病,是「骨蒸癆」。
女兒的口氣、神色,愈來愈不大對勁兒,恭親王福晉不由擔心起來了。
恭親王福晉輕輕嘆了口氣,「昨兒個,你阿瑪也去正陽門火車站迎接母后皇太后的鑾駕了,事兒一了,沒進內城,直接就回了碧雲寺。不過,還是派了人,又過來跟我啰嗦了一遍——所以,你可別不當回事兒!」
理藩院衚衕在南,小蘇州衚衕在北,因此,提及關卓凡的兩位正妻,大伙兒習慣用「南邊兒」、「北邊兒」來做指代,久而久之,連兩位正妻本人,有時也會用「南邊兒」、「北邊兒」來稱呼對方了。
頓了一頓,「譬如一對姐妹,姐姐被立為皇后,一夜之間,這姐妹倆,就君臣有別了——喏,聖母皇太后和你七嬸,不就是這麼個情形?你和她兩個……也差不多,呃,不過剛剛好是堂姐妹罷了。」
默然片刻,敦柔公主輕聲一笑:「阿瑪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啊。」
恭王福晉也笑了,慈愛的看著女兒,「你們姊弟三個,還真不是一個『路數』——尤其是你!唉,打你還小的時候,你阿瑪就愛拿你跟人家炫耀,說我這個女兒如何如何;私下底,也不曉得跟我說了多少次,敦妞兒如果是個男孩子,就好嘍!」
「額娘,你……」
「是,過了年,就該開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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