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八十五章 芳菲滿園空嗟吁

這也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就連越南的國王——嗯,目下在位的越南國王,年號『嗣德』,咱們就叫他『嗣德王』好了。」
「是!」
唐景崧曉得聽眾們的疑問,說道:「可惜什麼,容我遲一點兒再向各位回稟,先說說我見嗣德王的情形。」
心裏暗道:王爺挑這個年輕人做「越南採訪使」,還真是有些道理啊。
頓了一頓,「對於這位已封了瑞國公的侄子,嗣德王似乎不大中意,而且,朝中重臣,除了潘清簡之外,別的人,都不喜歡他。」
唐景崧笑道,「王爺派我『越南採訪使』的差使,當然不僅僅去『採訪』販夫走卒的,景崧不敢辜負王爺託付。」
「哦,對了,」唐景崧說道,「這位嗣德王,攏共有三百多位妃嬪。」
微微一頓,「這位『嗣德王』,輾轉派人給我帶話,說他可以從宮女之中,挑選容德俱佳者,賞給劉默公二名,賞給我一名,『以奉箕帚』。」
我……靠。
「怎麼?」文祥問道,「這位瑞國公,有什麼失德的地方么?」
「我到越南做什麼,」唐景崧說道,「越南君臣,多有揣測。有人以為,我到越南,既是為劉默公辦理『私務』,那麼,所謂『私務』,無非兩件,第一,採購一hetubook•com.com些越南出產、中國緊俏的貨物,運回國內,大發利市;第二,替劉默公搜尋一些越南的奇珍異寶——」
「還有更有趣的,」唐景崧繼續說道,「有人以為,唐某人既不為財貨而來,那麼,劉默公大約是對越女的溫柔鄉情有獨鍾了——唐某人到越南,是替東翁選色征歌來了。」
「有!」唐景崧說道,「嗣德王認了一個侄子做養子,不過——」
頓了一頓,「嗣德王確實妃嬪眾多,不過,似也不盡為了貪享女色,也是為了王嗣著想——他已經快四十歲了,尚無一子一女之出。」
唐景崧補充了一句,「不是沒養住,是根本就沒有誕育過。」
「維卿,」曹毓瑛問道,「這位嗣德王,你見過嗎?」
聽眾的臉上,都露出了微笑。
「啊……」
「維卿,」關卓凡說道,「我插一句,嗣德王年近不惑,依舊膝下荒涼,有沒有做什麼……萬一的準備?」
頓了一頓,「這個說法,大多數人皆以為然,因此,我初到越南的那段日子里,隔三差五的,總有人拿了些珍物,諸如佛頂石、丹砂、落紅、琥珀、馬蹄、青箭頭、赤金之類,尋到了我,要同我做生意。」
「那倒沒有,」唐景崧說道www.hetubook.com.com,「瑞國公年幼的時候,嗣德王還是很喜歡他的;可是,逆料不及的是,瑞國公年紀愈長,愈是『洋派』——這也罷了,關鍵是,他和法國人走的愈來愈近了。」
「接見的地點,在王宮御花園,我和嗣德王,都著常服——這是事先說好的,都不著朝服,免得彼此尷尬。」
關卓凡微笑不語。
「見過,」唐景崧點了點頭,「不過,不是正式的覲見。」
啊?
搖了搖頭,打住了。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判斷,」唐景崧說道,「越南朝廷上下,宗室、重臣,許多人都持此看法,譬如武顯殿大學士阮知方,酒酣耳熱之際,就親口對我說過,他曾經密奏王上,應該至少認養三位王子,萬一王嗣不繼,方能擇賢而立,不然,嘿嘿,就『只好一棵樹上弔死了』。」
頓了一頓,唐景崧搖了搖頭,「不過……可惜了!」
「還有,」唐景崧慢吞吞的說道,「因為是在戶外,光線甚好,我覷的清楚,嗣德王的臉上,有許多麻點——是那種天花痊癒后留下的麻點。」
不止一位聽眾,臉上露出了微微的駭笑。
微微一頓,「『富浪沙』即『法蘭西』,越南人將『法蘭西』譯作『富浪沙』。」
頓了一www.hetubook.com.com頓,「若越人留下了一個唐、劉賓主貪嗜財貨的印象,今後越南『有事』,我和劉默公說話,在越人那兒,分量就輕了。因此,來勾當生意的,我都客客氣氣的拒之門外,寧肯叫他們胡亂的猜測下去。」
聽眾們相互交換著眼色。
這是非常重要的信息——單單這一條,唐景崧的越南之行,就是值得的了!
聽眾們心想:三百多妃嬪啊,不管是為了子嗣,還是為了別的神馬的,日夜撻伐,鐵打的身子骨兒,也受不了啊。
……
「筠翁說的是,」唐景崧說道,「臨行之前,王爺亦許我便宜行事,我的行李中,也帶備了足夠的銀兩。不過,我想,我在越南,身份雖然含混,到底是天朝上臣;而且,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兒——裡邊兒還夾著劉默公。」
「嗣德王的舉止動作,算是洵洵儒雅;說話嘛……說什麼我聽不大懂,不過,聲音既輕,語速又慢,咬文爵字,甚至略有一點兒拘禁——這是聽得出來的。」
「這位潘清簡,」許庚身說道,「看來起,倒是個有見識的。」
唐景崧微微點頭,說道:「說起來,這位嗣德王,還頗有好學之名,阮朝歷代國王,單論文字上的功夫,他大約算頭一號了。另外,嗯,似乎……和_圖_書也還勤政。批閱奏摺,尤其仔細,有時候,批閱的字數,比奏摺本身的字數,還要多。」
關卓凡微笑說道,「維卿,你的交遊,廣得很啊——好!」
頓了一頓,「坊間一直有這麼一個說法,正是因為幼時『出天花』,燒竭了精源,嗣德王才無嗣的——看來,這個傳言,不算空穴來風。」
「嗯,」關卓凡微笑說道,「我打了岔了,維卿,你接著說下去吧。」
頓了一頓,「國王該不該見我,越南朝廷上下,議論紛紛,莫衷一是。後來,協辦大學士潘清簡一力主張,不管唐某人來越南做什麼,總是天朝上臣,且為雲貴總督之幕賓,身份特別,關乎越南利害,應該接見……也必須接見!只不過,接見的過程,盡量低調些,不對外公開就好了。」
「不,不算打岔——」唐景崧說道,「嗣德王對瑞國公不滿,不滿在一個『洋』字;越南國勢敗壞,也敗壞在一個『洋』字,嗣德王對這個『洋』字,已經到了聞之色變的地步了!我留意到,但凡提到『洋』或『富浪沙』,嗣德王的嘴角,便要輕輕扯動一下,似笑似哭,古怪的很。」
文祥不由長嘆一聲,說道:「怪不得越南的國勢,江河直下,難以收拾!如此君臣——」
「臉色不算好,又青又黃www.hetubook•com.com,夾雜著一點紅暈——是那種病家才有的紅暈。」
「照目下的情形,」唐景崧說道,「極有可能,嗣德王還得再認一個、兩個養子。」
聽眾們臉上的駭笑,變成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我看,」郭嵩燾說道,「真跟越人虛與委蛇的做些生意,也是不妨的,和光同塵,慢其提防之心。」
「我是天朝上臣,自然是不跪的,只是長揖為禮。嗣德王十分客氣,頷首回禮,然後便說『先生請坐』——之後,由始至終,皆呼『先生』而不名。」
郭嵩燾不禁動容,「不錯,不錯!維卿,還是你的眼光長遠,想的周到!」
聽眾們的神情,愈加意味深長了。
「嗯……」唐景崧斟酌了一下,說了出來,「就是那種縱慾過度、虛淘了身子的臉色。」
可惜什麼呢?
「筠翁謬讚。」唐景崧說道,「說到『眼光長遠』,一切一切,我都是秉承王爺的鈞命做事情的。」
關卓凡說的「萬一」,眾人都曉得是什麼意思——或者嗣德王一輩子都生不齣子嗣來,或者,突然暴病,龍馭上賓,那麼,王位誰屬呢?
這麼一說,大伙兒都明白了。
頓了一頓,「這位阮知方,在『四柱大學士』之中,雖然排名第三,不算首輔,目下卻正當時得令,算是朝廷里數一數二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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