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中一動，看向婉妃——是這麼回事兒嗎？
另外，論輩分，今上是穆宗皇帝的親姊姊，一個輩兒，穆宗皇帝的時候，我們可以住東、西六宮，今上即位，我們是不是還是可以……「仿前朝故事」？
皇帝略微尷尬的笑了一笑，沒有做聲。
頓了頓，「起來吧！地上怪涼的！」
說到這兒，想起不應是「一個人」，看著關卓凡，笑著說道「加上他，也才兩個——多冷清啊！」
「皇上，」關卓凡看著皇帝，微笑著說道，「看來，這口薑湯，咱們想喝到嘴裏，還不大容易呢。」
因此，今上繼統承嗣的上諭明發之後，私下裡，「皇考妃嬪」們會偷偷兒的嘀咕，我們幾個，有沒有可能在東、西六宮再住上幾年呢？
什麼叫「不大好意思開口」？
壽康宮、壽安宮，是定規的前朝妃嬪的居所，和太后的慈寧宮一樣，都是紫禁城的「養老院」，新帝登了基，先帝的妃嬪，就應該自東、西六宮移居壽康宮、壽安宮。
嗯？
話音未落，捧著婉妃暖手筒的那個小宮女，蹭的一下，就竄了上來，將暖手筒遞給了婉妃。
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
皇帝的說法，雖然帶著玩笑的口吻，其實卻非常得體，婉妃心中怦怦直跳：這個看似不可能的任務，竟然這麼輕易的就完成了！
說到這兒，目光轉向皇帝，「還有，除了慰勞軒軍的弟兄們，姐妹們其實尚另有不情之請，嗯，要向……皇上乞恩的。」
可是，那只是你一個人的事兒啊！斷不至於「後宮妃嬪一條心」啊！而且，想來以你的聰明，除了你請託的麗貴太妃外，你也不會再對第二個人提及此事吧？更不可能在公開場合「乞恩」啊！
「好了，」關卓凡hetubook.com.com微笑說道，「咱們在這兒站了這麼久，也該走動走動了……咦，天兒這麼冷，婉太妃的手，怎麼還放在外頭？」
「好啊！」皇上含笑說道，「看你的本事了！」
所謂「先向皇太后請示」，其實只是走一個過場，這種的「德政」，以慈安的脾性，是絕對不會不贊同的。
第一個理由也罷了，第二個理由，她們自己也曉得，牽強的很。
說著，微微的垂下了眼帘。
說罷，又微微的垂下了眼帘。
「還有，」關卓凡說道，「『勞軍』的事兒，婉太妃最好也事先跟母后皇太后說一聲兒。」
「這個……」婉妃不大自然的笑了一笑，「我……倒有些不大好意思開口呢！」
小宮女臉一紅，退了開去。
小宮女極利落的跪了下去，清清朗朗的說道，「回皇上的話，奴婢叫做銀鎖，過了年，就十六了！」
關卓凡轉向皇帝，「皇上以為呢？」
這樣的一位主兒，怎麼能指望她去和「上頭」說我們要留居東、西六宮呢？
皇帝一邊笑，一邊輕輕的打了他一下，「你這個人！」
婉妃和皇帝，都嚇了一小跳，婉妃低聲斥道：「慌裡慌張，毛手毛腳，什麼規矩？」
關卓凡有點兒尷尬，說道：「薑湯所費雖然不多，不過，軒軍駐紮宮內的士兵，卻有上千人之多，加上各種器具，林林總總，也是一筆數目，這個——」
可是，不曉得為什麼，祺妃自打入宮，便不苟言笑，第一次覲見文宗的時候，便是一張冷冰冰的面孔，真正叫「冰山美人」。
呃，光天化日之下，皇帝、皇夫打情罵俏，這個……
頓了一頓，用鄭重的語氣說道，「王爺千萬不要以為，這個事兒，只是我www.hetubook.com.com和玫妃兩個人起勁兒——這個事兒，後宮的妃嬪們，一定是一條心的！」
難道是……「出宮別居」？
事實上，祺妃也幾乎從未參与過妃嬪們關於今後的住所的討論。
現在，話已出口，「謎底」也已揭開了。
璷嬪、禧嬪、吉嬪、慶嬪、容嬪、璹嬪，這六位是不必說的了，文宗在的時候，她們六個，位份不過一個小小的貴人，是決計不敢出頭說這個話的——就敢，也沒有用，人微言輕，不但不能得償所願，還會適得其反。
「是，」婉妃說道，「後宮妃嬪一切進止，皆要秉承慈意而行，這個，我絕對不敢有什麼疏忽的。」
「婉姨這是要我打燈謎嗎？」皇帝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元宵節可還早著呢！」
關卓凡先長揖還禮，然後轉過身來，對著皇帝，一揖到地，「皇上，有禮了！」
婉妃心中，大大一跳。
關卓凡心想，前頭說的「收點兒謝禮」，是不是在這兒等著呢？
「王爺說笑話兒了！」婉妃微嗔道，「簡直像是在罵人了！照王爺這麼著，三個妃，六個嬪，加在一起，不過……四十八兩！夠幹什麼的？這不是貪天之功為己有嗎？不過幾桶熱薑湯，又能花多少錢？不成！一定都要我們姐妹自個兒掏出來才行！」
三人之中，數玫妃最為多事，可是，玫妃的多事，只在小事上頭，一遇到大事、大關節，立馬就慫了，任憑几個嬪怎麼鼓動，她也不敢出頭說這個話。
還有，不管想出來什麼理由，關鍵是——哪個來出面，去向皇上、皇太后「乞恩」呢？
頓了頓，笑了笑，「內廷供奉雖然略略豐厚了些，可是，如果左手剛進，右手就還了出來，未免——」
m.hetubook.com.com如此一來，等於承認，這個「燈謎」，關卓凡猜對了。
「婉太妃、玫太妃盛情可感，」關卓凡沉吟說道，「不過，後宮妃嬪過日子，手頭也不見有多麼寬裕，依我之見，這個『份子』，意思一下就好——妃位八兩，嬪位四兩，如何？不足之數，我來補上就是了！」
穆宗踐祚之後，文宗的妃嬪之所以一直沒挪窩兒，是因為兩宮皇太后自己還繼續住在東、西六宮，沒搬到慈寧宮去，既不大好意思、也不大忍心將老公的小老婆們趕到養老院去；另外，穆宗年紀尚幼，暫時還沒有什麼男女大防的問題，因此，就一直沒提「皇考妃嬪」移居壽康宮、壽安宮的事兒。
皇帝看向關卓凡，含笑說道，「我可是答應了，替他做御花園的『導遊』呢！」
哦？
祺妃呢？
那會是什麼事兒呢？
「王爺又說笑話兒了！」婉妃說道，「哪裡有這麼誇張？」
「我想，」關卓凡緩緩說道，「後宮的妃嬪們，大約不是很願意搬到壽康宮、壽安宮去。」
「對，對！」皇帝點了點頭，對婉妃說道，「婉姨，過兩天，你聽我的好信兒。」
說著，向關卓凡深深的福了下去，站起身來，又福一福。
這個，咳咳，今上是女人，我們繼續住在東、西六宮，彼此也沒有什麼男女大防的問題啊。
「多謝皇上！」
婉妃本來還想數落銀鎖兩句，但皇帝這麼一打岔，尤其那句「那跟我一樣大」，倒不好再說什麼了。
最後，婉妃慨然說道：這個話，我去說！
就在此時，關卓凡開口了，「不然，我來替皇上猜一猜？」
皇帝笑道：「婉姨別罵她了，我倒覺得，挺伶俐的一個孩子呢！生的……嗯，也挺俊的！」
關卓凡曉得婉妃的和-圖-書「向皇上乞恩」，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她不管求皇帝什麼事兒，真正能做主的，是自己。
婉妃眼帘低垂，輕聲說道：「我曉得，這原是非分逾格之求——」
皇帝看了丈夫一眼，說道：「婉姨，你請說。」
「謝皇上！」
……
然而，今上登基，兩宮皇太后將「撤簾歸政」，搬出紫禁城，移蹕頤和園，「皇考妃嬪」——不再是「前朝妃嬪」、而是「前前朝妃嬪」了——就再找不到理由賴在東、西六宮不挪窩了。
婉妃抬起了眼帘，目光清亮無比。
嘿，這個花樣，有點兒意思。
「好了，婉姨，咱們一塊兒走走吧——」
啊……
皇帝和前朝妃嬪之間，沒有禮儀可言，婉妃不能對皇帝行禮，也不能要求皇上還禮，此謂「我不敢給皇上行禮」。
婉妃眼中，波光閃動，「王爺識窮天下，洞悉人心。」
轉向那個小宮女，「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這種日子，單單想一想，背上的寒意、心底的絕望，就一塊兒生出來了！
她的承乾宮，宮裡的人，暗地裡都叫做「冷宮」——除開她剛入宮的那一小段日子外，文宗再也沒有臨幸過。
心中感激，說道：「天恩浩蕩，我不敢給皇上行禮，請軒王爺替我們幾個姐妹，好好兒的謝一謝皇上！」
皇帝已經明白了丈夫的意思，連忙說道：「這個是自然！我看，婉姨、玫姨她們，就不要搬來搬去的了！大伙兒都在東、西六宮住著，平日彼此往來，也方便些不是？到時候，兩位皇額娘是要移蹕頤和園的，如果你們也搬走了，我自己個兒一個人——」
這座美麗的冰山，由始至終，從未有任何暖化的跡象。
笑了笑，打住了。
可是，所謂「皇考妃嬪」，每一個都是紅閨hetｕｂｏok•ｃｏm.cｏm春華的青年女子，譬如前文提到的「四春娘娘」，年紀都比關卓凡還要小，有哪個願意早早兒的就到壽康宮、壽安宮那種沒有一絲生氣的地方，去和道光爺的幾個老妃嬪作伴？從此以後，長夜漫漫，任自己的如花容顏，無聲無息的凋萎下去，直至人生的盡頭？
「婉太妃一樣，我可不能一樣！」關卓凡含笑說道，「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吃了幾位太妃、太嬪的好處，卻不給太妃、太嬪們辦事兒，可不成！」
祺妃的出身高貴，猶在婉妃之上，看她的姓氏就曉得了——佟佳氏；另外，她是八旗著名的美女，入宮之前，艷名已播於旗下，有了這兩條，就有了一條最特別的入宮的路徑——未經選秀，直接由母家送進宮裡。
對關卓凡福了兩福，第一福較深，有一個請關卓凡代皇帝受禮的意思；第二福較淺，是給關卓凡本人的。
「十六？喲，那跟我一樣大！」
可以想見，文宗很快便對她敬而遠之了。
「皇上說的極是，」關卓凡點頭說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開國制度粗疏不計，有清一代，這是唯一的特例。
婉妃乞的這個恩，不但是不折不扣的「不情之情」，也是不折不扣的「逾格之求」。
頓了一頓，「不過，皇上和王爺，千萬不要有什麼誤會，這兩件事兒——慰勞軒軍、留居東西六宮——沒有任何關係，不論今後住在哪兒，我們幾個姐妹感激皇上、王爺和軒軍弟兄們的心意，是一樣的。」
這個話，只能由祺妃、玫妃、婉妃三個「妃位」去說。
也正因如此，她入宮當年，未經貴人這一級，直接就封了嬪。
關卓凡一笑，沉吟了一下，正容說道：「不過，這個事情，皇上不宜自專，得先向皇太后請示，才好正式定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