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一五七章 古往今來最美麗的一位皇帝

「這麼說,」皇帝說道,「冬朝服、夏朝服,加在一起,一共八件了?」
「這倒不急。」
劉望心裏「咯噔」一下,暗道:皇上,拜託您老人家數的仔細些,不然,數出個三十六條、三十七條,豈非就是我「欺君」了?——我還不敢說您數錯了!
關卓凡心想,藍色的朝服也罷了,紅色的、月白色的那兩件,你固然沒有見過,你皇阿瑪也未必真的穿過——朝日、夕月,不比祭天、祭地、祭農、祈谷,不算什麼特別重大的祭祀,你皇阿瑪那個脾氣,這兩樁差使,多半是叫哪個親貴大臣代勞去了。
先請皇帝坐下,除了皮靴,換上朝靴;接著,翠兒服侍皇帝除了外袍;然後,三個嬤嬤一起動手,替皇帝穿上了朝服,系好了朝帶;最後,戴上朝冠。
「回皇上,」劉望說道,「『金佛』是金絲兒編成的佛像,飾東珠十五顆;『舍林』——」
這是不言而喻的,就像「大帽子」,有暖帽,有涼帽,不然,薰貂的帽檐,到了夏天,哪裡戴得住啊?
關卓凡一笑,「這就不必了,四件朝服,款式、大小都是一模一樣的,只不過顏色不同,上面的紋樣略有差異罷了——試穿一件就足夠了。」
哦,明白了,就是個裝飾物。
頓了頓,「祭天、祈谷在天壇,朝日在日壇,夕月在月壇,天壇、日壇、月壇,都在宮外,因此皇上沒有見過。」
哎……
皇帝又看了丈夫一眼。
一年下來,皇帝對丈夫治國理政的路數,多少已經有些了解了,特別是在財政上頭,他總是強調「開源節流」。怎麼「開源」,自己並不是很清楚,但「節流」卻是明白的,就是省著花嘛,能少花的少花,能不花的不花,能裁的,就乾脆裁掉它!
好傢夥!
自己一做了皇帝,和-圖-書別的不說,但是一個朝服,就不曉得花了多少錢?這個,對還是不對啊?
她想起一事,「這頂朝冠,該是冬朝冠吧?是不是還有夏朝冠?」
「金佛?舍林?」
呃……
「啊……我明白了。」
她自幼錦衣玉食,自然是不知稼穡艱難的,不過,因為母親的言傳身教,對過分的奢華,她有著本能的抵觸。
「就是祭太陽、祭月亮了。」
這一回,皇帝數明白了,「攏共是十六顆東珠……十二條金龍,是吧?」
皇帝不由自主,看向關卓凡,卻見丈夫面帶微笑,神色如常。
「是!」劉望說道,「夏朝冠用藤絲混竹絲製成,外裱以羅,紅紗為里,『寶頂』是和冬朝冠一樣的;不同的是,夏朝冠的帽檐,前綴金佛,後綴舍林。」
特別是文宗崩逝之後,麗貴太妃的官兒雖然升了,但後宮妃嬪憚于「西邊兒」的不測之威,都幾乎和她斷絕了往來,一日之內,麗貴太妃便從人人奉承的鳳凰,變成了事實上的孤處冷宮,榮辱雲泥之辨,使她產生了強烈的「積穀防饑」的危機感,用度上,更加「克己」了。
劉望也不由自主的看了眼軒親王,然後,陪著笑,小心翼翼的說道:「回皇上,這都是……朝廷的制度。」
「是,是,謝王爺體諒!」
「我的麗麗,」關卓凡微微俯身,用皇帝才能夠聽清楚的聲音說道,「一定是古往今來最美麗的一位皇帝了!」
加在一起……得花多少銀子啊?
「這是宮裡的裁縫做的,」皇帝問道,「還是發給城裡的裁縫做的?」
皇帝略略的安下了心。
那……攏共得多少件啊?
「呃,回皇上,是的。」
麗貴太妃的父親慶海,只是一個六品主事,麗貴太妃的出身,可以說非常普通www•hetubook.com.com,生活的艱辛,民間的疾苦,雖不能說真正的品嘗過,可是,至少是清楚明白的。
頓了頓,「還有,皇上請看,上邊兒兩層的龍,張口朝上,這叫『升龍』;最下邊兒的這一層,龍口朝下,這叫『正龍』。」
皇帝仔細的看了看,「啊,果然。」
「哦……朝日、夕月?」
不男不女的,都退出出去,東暖閣里,只留下了女人和男人。
此時,皇夫正在心中叫苦呢:我靠,左躲右閃,還是叫內務府那幫子混蛋,狠狠的宰了老子一刀!
每一個細節都細細的收拾妥帖了,王嬤嬤後退一步,滿臉的歡喜讚歎:「皇上真正是……龍日天表!」
不過,他依舊笑意晏晏的。
還有吉服呢?
不過,這個擔心是多餘的,皇帝數到二十幾條的時候,就放棄了努力,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太多了,數亂了,算了。」
……
「還有,」劉望繼續說道,「朝服有披領,吉服沒有,也是不同的。」
「三十八條龍?」
翠兒含笑說道:「請皇上移駕大鏡子那兒吧?」
東暖閣內,滿室生輝。
「是,是!」劉望趕緊說道,「不過……呃,夏朝服還沒有做好,總得……呃,過了年……」
皇帝看向丈夫,歉然的笑了笑。
路途遙遠,來回往返,那就更加花錢了。
「回皇上,」劉望說道,「其實還不止——冬朝服、夏朝服,講的是大款式,除此之外,還有質地、厚薄的區別——有毛的、有棉的、有緞的、有紗的,另外,還有單、袷之分,等等。」
劉望先說了聲「是」,然後說道:「回皇上,供奉御用朝袍,綉工一項,用工五百人,綉金工一項,用工近五十人,畫樣過粉一項,十數人,如果從匹料算起,通扯起來,https://m.hetubook.com.com前前後後,用工攏共近千人。」
因為麗貴太妃見寵于文宗,也因為皇帝是文宗唯一的女兒,地位獨特,皇帝乃成了有清一代極少有的由母親撫育、和母親生活在一起的公主,因此,她自幼就潛移默化了麗貴太妃的溫柔克己——這個「克己」,除了脾性上的「克己」,也包括了用度上的「克己」。
頓了頓,「這一件就是棉的;還有黑狐、紫貂出鋒的——得看登基大典那天,是個什麼天兒?如果和今兒個差不多,棉的就好;如果像前幾天那樣,下起鵝毛大雪,那就得用大毛的了。」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丈夫的態度——
幸好憋住了。
再往衣架上看,皇帝又有新的發現了,「嗯,朝服、吉服,還真是不大一樣呢!我記得,皇阿瑪著的龍袍,就是直上直下的一件袍子,這個朝服……上邊兒、下邊兒,是分了開來的?」
雖然,這個男人,是準備換裝的女人的老公。
她湊近了,細細的覷了片刻,回過頭,對關卓凡笑道:「以前,我以為什麼『金龍托子』,只是一個說頭,原來,真的是『金龍』!——你看,這一條一條,都是用金絲兒編的龍!」
皇帝眼神晶亮,面上紅雲淡染,轉向身旁的丈夫。
不過,男人自己,倒是十分坦然,並沒有任何要「避一避」的意思。
朝服要花錢、花多少錢,他應該都是清楚的——這個朝服,本來就是他的主張嘛!他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深意,自己不必在這裏杞人憂天了。
劉望一怔,「是,是!王爺說的,一點兒也不錯!」
皇帝一笑,差點兒說出來「這算什麼『聖明』?」
他說這個話,其實有些「丑表功」的意思,卻把皇帝嚇了一跳:「你是說,做這麼一件衣服,竟花了……差和_圖_書不多一千個人的功夫?」
好傢夥。
這時,關卓凡開口說道:「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皇上的朝服,一共四件,這件是明黃的,應該還有……一件紅的,一件藍的,一件月白的?」
「皇上聖明!」劉望滿臉堆笑,「正是十六顆東珠、十二條金龍!」
這句話,不算諛辭。
皇帝奇道:「紅的,藍的,月白的?這幾件,我可是真沒有見皇阿瑪穿過了!」
皇帝不曉得的是,關卓凡雖然對萬青藜明確指示,今上的朝服,百分百沿用前朝的款式,不做任何變易,可是,新做「一套」朝服,到底要花多少錢,他其實並沒有十分明確的概念。
這還只是朝服——
劉望鬆了口氣,正要說話,只聽皇帝用感嘆的語氣說道,「做這麼一件朝袍,費的功夫,可是不小啊!」
這些,都對彼時已經非常懂事了的皇帝,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
關卓凡說道:「這件明黃的,用於御殿受賀,以及祭地、祭農、祭太廟;藍色的,祭天、祈谷時服用;紅色的,朝日時服用;月白色的,夕月時服用——」
皇帝很想問一句,這件朝袍,到底花了多少銀子?不過,賬目上頭,自然都是內務府的事兒,「四執事」的人,未必清楚,而且,目下這個場合,也不大適合問這種問題,算了,忍一忍,晚上夫妻獨處的時候,問老公吧。
皇帝臉上更紅了,笑靨如春花之綻。
冠架上的朝冠,薰貂的帽檐,上覆朱緯,華美異常,這些都罷了,真正有意思的是「寶頂」。
頓了頓,一邊兒比劃,一邊兒說道:「細長的,立著的,用金絲兒編了三條行龍、還有花兒、葉兒,飾東珠七顆。」
「是,是,皇上聖明!」劉望說道,「吉服是通身袍,朝服是上衣、下裳,確實是分了開來,不同的,不同的。和*圖*書
皇帝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不錯。」
皇帝輕輕驚嘆了一聲,轉念之間,童心忽起,「我數一下!」
好吧,那就換吧。
皇帝真的有些不安了。
「這是冬朝服,」他對劉望說道,「還有夏朝服,是吧?」
「回皇上,」劉望說道,「都不是。供奉朝袍,一向是江寧、蘇州、杭州三處織造衙門的差使,呃,最好的匹料、最好的綉工,都在江南,北京這兒,不論宮裡、宮外,都是比不了的。」
不過,她轉回頭來之後,還是說了一句:「唉,太花錢了!」
「回皇上,」劉望說道,「江寧、蘇州、杭州三個織造衙門,各有所長,都要辦差——江寧織造的彩織錦緞最好,蘇州織造的紗、羅、緙絲、刺繡最好,杭州織造的絲、綾、綢最好。」
省下來的錢,用到正經事上頭,拿丈夫的話說,「用到刀刃上」。
頓了頓,「請王爺的示,呃,其餘三件,是不是……都要請了出來,替皇上試穿?」
這個「寶頂」,通體以金工中的鏤空累絲技法製成——即皇帝說的「金絲兒編的」,頂銜一顆大珍珠,以下分為三層,層與層之間貫一顆東珠為間隔,每層承以四隻金龍——即皇帝說的「金龍托子」,龍和龍之間,皆鑲嵌東珠一顆。
「御賞」已畢,該試穿了。
女人換裝,男人在旁邊,這個……
「那我這件朝袍,」她閑閑的問道,「是哪個織造衙門辦的差啊?」
大穿衣鏡中,明黃朝服、金龍朝冠的麗人身上,至尊的威儀,華貴的氣度,嬌美的容顏,處|子般的羞澀,以及「女扮男裝」的特有的英氣,毫不違和的混合在一起,發生著奇妙的化學作用。
皇夫在自怨自艾,皇帝的注意力,卻已經轉到朝冠上了。
可還是覺得怪怪的……
關卓凡含笑說道:「美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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