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一八九章 成交!

曾國藩目光微微一跳。
於是,他點了點頭,「那好,就照滌翁說的,提督一銜,三千兩銀子;等而下之,最低的一級,不少於二百兩!」
曾國藩如是說,不儘是謙虛——他督江的時候,確實已經開始著手整頓兩淮的鹽政,可是,另一方面,湘系的勢力,也同時進入了兩淮鹽場,其中還有同李世忠的勢力勾連在一起的,對此,曾國藩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趙景賢整頓兩淮鹽務,可是「不分良莠」,連湘系的勢力,一起清了出去的。
正要說話,曾國藩已繼續說了下去,「可是,這個數目,未免太大了!唉!」
曾國藩如是說,等於正式接受了「贖官」的方案。
「可是,」曾國藩微微苦笑,「毋庸諱言,武職其實並不值錢,王爺方才說,九品十八級,最低的一級,也要給三百兩銀子,這……唉,真要捐一個從九品的武職,哪裡需要三百兩銀子?——太多了!」
「這筆錢如果在戶部列支,」他微笑說道,「中途插|進一筆大數,確實有些麻煩;再者說了,還得和閻丹初打擂台——哎,沒有十分的必要,咱們還是不要招惹此君了吧!」
左宗棠雖然也是湖南人,但獨樹一幟,不能以「湘系」目之。且此君最喜鬧意氣,而他鬧意氣的對象,又素來集中在曾國藩、李鴻章師弟二人身上,如果沒有極有力的人士進行疏通,「贖官」一事,他必定會抓住不放、大事攻訐的。
俗話說的好,「前半夜www.hetubook.com.com想想自己,後半夜想想別人」,別人既然如此為自己打算,自己也不能不掉過頭來,替別人打算、打算。
關卓凡暗暗冷笑:你的意思,我曉得,其實是不想這筆錢從「正項」走,以免太過招人眼目吧?
這一層,曾國藩是可以默喻的。
「不敢當!不敢當!」曾國藩連連搖頭,「慚愧!慚愧!」
「『送瘟神』?」關卓凡笑了,「滌翁此說,倒是有趣。」
頓了頓,「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這件事,既然自趙竹生而起,這筆錢,咱們就找趙竹生要好了!」
江寧之「土」,自然是指江寧本地人;江寧之「客」,則是指留居江寧的湘籍將弁士卒。
這個「江淮鹽業公司」,真的這麼有錢嗎?
沈葆楨已經致仕,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不會輕易臧否朝廷大政。再者說了,他的情形,彷彿劉長佑,都是湘系大佬,他雖和曾國藩本人不睦,但若涉及湘系整體利益,應該不會公開站在曾國藩的對立面上。
他認真想了想,確定曾國藩要求削減「贖官」的銀數,目的只是不想為湘系招來更大的譏嘲;另外,也確實是「老成謀國」——為朝廷著想,為自己的後任著想。
曾國藩聽出來了,江淮鹽業公司「不必上交」的,僅僅是「利潤」,不是「鹽稅」,則每年數百萬兩的鹽稅,依舊按時、如數繳交國庫。鹽稅亦是國家的「正項」,「贖官」的費用如果出https://m•hetubook•com•com自鹽稅,等於動用了國家的「正項」,如是,湘系以及他本人的壓力就大了——這本來是他擔心的。
「是,」關卓凡說道,「準確點兒說,是請『江淮鹽業公司』掏這筆錢。」
頓了頓,「拿我們湖南話說,這實在不過是『送瘟神』罷了!」
曾國藩連忙欠一欠身,「不敢!」
說起「極有力的人士」,則天下之大,無過於眼前的軒親王了,他親自出面,左季高怎麼都要賣個面子吧!
除此之外,應該沒有別的什麼用意了。
頓了頓,「趙竹生即將赴江寧本任,這筆錢,就算是他給江寧人的見面禮好了——江寧土、客,同受其益,這個,不也是美事一樁、佳話一段嗎?」
說著,「呵呵」一笑,「滌翁前人栽樹,竹生後人乘涼,如此而已!」
「滌翁還有什麼見教,盡請明言。」
「這……」
「那……」曾國藩輕輕嘆了口氣,「真正是有勞王爺了。」
「這……」
曾國藩微微苦笑了一下,「還有,升米恩、斗米仇,給的太多,撐大了胃口,有時候,反倒——」
關卓凡心頭一松,嘿嘿,兩百萬白花花的銀子,老子大大方方送了出去,收錢的,卻喬張做致,老子還得替你找「袋袋平安」的藉口!
「確實略多了一點兒,」關卓凡微笑說道,「不過,打個不倫不類的譬喻——賤買貴賣嘛!賣價如果同於買價,賣家賺什麼呢?總得叫人家賺點兒嘛!不然,心裡頭和-圖-書的怨氣,怎麼才能夠疏散開呢?」
「滌翁說哪裡話來?」關卓凡說道,「滌翁接管兩淮鹽政之時,正是兵燹之餘,百廢待興,萬事開頭難,沒有滌翁的篳路藍縷,趙竹生整頓兩淮鹽務,也不能如此順手!」
「再者說了,」關卓凡說道,「捐官,怎麼也捐不到提督、總兵這一級啊,現在『贖官』,卻要把提督銜、總兵銜贖了回來,多給一點兒,也是應該的。」
於是衷心的感慨,「王爺高瞻遠矚,竹生斑斑大才!也不過兩年的時間,兩淮的鹽政,便脫胎換骨了!相較之下,我真是羞慚無地了!」
賤買貴賣?這個譬喻,呃,還真是有些「不倫不類」,不過,好像也不是一點兒道理都沒有……
兩江總督兼兩淮鹽政,不論是督江,還是整頓鹽務,曾國藩都是趙景賢的前任。
曾國藩心中一動,「王爺的意思,是不是……呃,兩淮鹽政?……」
「咱們就這麼定下來了罷!」關卓凡說道,「具體如何辦理,自然還有許多細節,要一一斟酌,待章程擬了出來,我叫人拿給滌翁閱看。」
同時,他也不由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江淮鹽業公司」,真正深不可測!一年下來,數百萬兩的鹽稅之外,自身的利潤,看來亦是以百萬兩計的!
軒親王好像曉得我在顧慮什麼似的?
「負擔自然是有的……」關卓凡沉吟了一下,「這樣吧,今年的利潤,准『江淮鹽業公司』自留,不必上交,如此一來,有一年的緩衝期,和_圖_書就有些負擔,也是可以承受的。」
「數目確實不小,」關卓凡說道,「不過,滌翁放心,這個錢,咱們還是拿得出來的。」
確實如此啊。
曾國藩皺著吊梢眉,沉吟不語。
關卓凡心中一動:升米恩、斗米仇?
「可是,目下,」曾國藩慢吞吞的說道,「洋務、海軍、工礦,國家各種興作,在在都要用錢,正項支出,猶恐不足,卻……唉!」
目下的言路,已經愈來愈朝看「上頭」臉色說話的路子去走了——這是朝野公認的,軒親王既然說「該打的招呼,都會事先打好」,則言路上頭,應該就確實「不會有什麼過多的說法」了,這方面,應該可以放下心來了。
「這件事情,」關卓凡說道,「該打的招呼,都會事先打好,言路上頭,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過多的說法……」
「這可是給竹生添大麻煩了!不過,此數甚鉅,『江淮鹽業公司』的負擔,呃,會不會……太重了些?」
「該我出面的,」關卓凡繼續說道,「我會出面,尤其是某些封疆,距離中樞太遠,朝廷的苦心,滌翁的為難,未必了解的十分透徹。譬如,雲貴的劉子默、新疆的左季高,嗯,我都會親自去信,對此事予以譬解。」
「王爺,」曾國藩用十分懇切的語氣說道,「這畢竟不是酬功——給的太多了,真就會有人以為,自己騷擾地方,還騷擾的有功了!而正經生業、安分守己的,只怕會心下不平!」
說到這兒,微微一笑,「滌翁替竹生省下了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幾十萬兩銀子,我看,他得好好兒的謝一謝滌翁!」
曾國藩瞿然開目,隨即又將眼瞼垂了下去。
現在,可以放心了。
劉長佑也是湘系大佬,曾某人的苦衷,他一定是了解的,應該不會就「贖官」一事,說三道四,軒親王扯出劉某人,其實是拿來做左某人的陪襯——「某些封疆」,其實就是指左宗棠一人,可如果單挑左季高說事兒,痕迹太重,於是,扯上劉子默,打個馬虎眼兒。
說到這兒,打住了。
地方封疆,真正同曾國藩不和,同時,論資歷,亦深厚到可以不必顧忌曾國藩臉面的,其實只有兩人——都是湖南人,一個是沈葆楨,一個是左宗棠。
……
對於軒親王的委婉周致,他不能不心感了。
「我是想,數目還是太大了一點!依我之見,九品十八級,最低一級,二百兩銀子,足夠了!湖南的鄉下,不比江寧的城裡,二百兩銀子,買田置地,精打細算,足夠謀一小康了!至於最高的提督一銜……我看,三千兩銀子,也盡夠了!」
如果賬從「江淮鹽業公司」走,自然就沒那麼顯山露水了,可是——
嘆了口氣,「王爺盛意可感!我不曉得再說什麼好了,只是——」
「我這個法子,」關卓凡說道,「乍聽上去,多少在意料之外,可是,仔細想一想,嘿嘿,其實也算在情理之中——捐官要花錢,『贖官』,自然也要花錢,要人家將斬頭瀝血掙來的頂戴、功名繳了回來,怎麼能不給予適當補償?——其實,都是公平交易!」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