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敦柔呢？
明氏的回答卻是很鄭重的：「『教訓』什麼的，我可不敢當，不過——」
他聽出明氏話里藏頭露尾的意思來了：皇帝如果足夠「賢惠」，本來應該主動勸諫夫君，「一碗水端平」的，何至於這麼多天，一直將夫君攏在自己的身邊兒？
也不能就說沒效，只是，這個效力能去到幾分，關卓凡是一點兒底兒也沒有的。
總不能比照慈禧的例，也替她修一個頤和園什麼的吧！
真到了那一天，不但平平安安的日子過不成了，自己又如何向遠在大洋彼岸的姐姐交代呢？
有時候，關卓凡會想，一樣是女人，一樣是難侍候，他倒寧肯去對付敦柔的那位「皇額娘」。慈禧和他，其實是真正的「知己」，就算反面成仇，就算最終走到了「白刃不相饒」的那一步，彼此依舊是相互吸引和欣賞的——說到底，他和慈禧，是一路的人。
自己的能力——縱橫捭闔、殺伐決斷、治國治軍，對於這個女人來和-圖-書說，有多大的意義？有多大的價值？
敦柔是唯一的例外。
事實上，再怎麼需要關卓凡「教皇上怎麼做皇上」，他也不至於一天都不離開紫禁城的——你看，昨兒個、今兒個，不都是在朝內北小街過的夜嗎？
嘿。
不曉得。
如果——如果啊——拋開名位糾葛，敦柔對夫婿本人是欣賞甚或愛慕的話，許多事情，會好辦的多，可是——
嘿嘿，欣賞、愛慕？
關卓凡終於說話了。
說話的時候，他臉上那種陰晴不定的神情不見了，變得霽日光風，甚至，語氣之中，還帶著一絲調笑。
皇帝雖然在紫禁城長大，但此番入宮，她的身份，不是公主，是皇帝，而怎麼做皇帝，絕非因為她有一個皇帝爸爸，打小耳濡目染，就能夠無師自通的，特別是，她還是一位幾乎自古所無的女皇帝。
是，恭王「世襲罔替」了，可是——
不過，無論如何，皇帝畢竟沒有主動開過這個口。
畢竟，女m.hetubook.com.com兒是女兒，老爸是老爸，不是一碼事兒。
這就是皇帝的「為難」。
關卓凡心中一動。
每一思及，敦柔到底會如何看待自己的「這個人」，關卓凡的眼前，就是一片迷霧。
這都不曉得，就別奢談什麼「欣賞、愛慕」了。
唉，一個皇帝、一個公主——總是他在兩個老婆之間挖的坑太大了，不曉得拿什麼才能填的平！
可是，這倒未必能怪皇帝。
關卓凡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提升敦柔的身份了，固倫公主、親王福晉，這個身份，高的已是無以蔑加——他又不可能再折騰出一個女皇帝來！
有可能嗎？
關卓凡不由頗為失望。
頓了頓，「我想，人心都是肉長的，女人的心，尤其要軟一些，夫妻朝夕相處，慢慢兒的下水磨功夫，公主心裡頭就算有什麼疙瘩，也總有解開的一天的——王爺你說，是不是呢？」
他的女人，白氏、明氏、慈禧、慈安、扈晴晴、楊婉兒www.hetubook.com.com、雅克琳、米婭……一路數下來，直到皇帝，也包括兩個「試婚格格」——翠兒和小熙，甚至，算上屬於「露水夫妻」性質的大浦慶，每一個女人，關卓凡都清楚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形象，都明白自己于對方的價值所在——哪怕這個價值，只是純粹的肉體和利益的交換，譬如，大浦慶。
還有，敦柔不是普通的女人，「人心都是肉長的，女人的心，尤其要軟一些」，放在她身上，也不曉得——
唉，之所以錫加恭王「世襲罔替」的恩典，最重要的目的，確實是為了安撫敦柔，至於安撫恭王和「恭系」，反在其次。不過，這一招，安撫恭王和「恭系」，自然是有效的，可是，說到安撫敦柔——
對於自己在敦柔的心目中，到底是一個什麼形象，關卓凡一直是模模糊糊、沒有一點兒譜兒的。
不知道。
唉，不曉得啊！
倒不是說，關卓凡一定不能對自己的老婆低聲下氣——這沒什麼丟臉的，和_圖_書而是他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又是好幾頭的家，擺在其中一頭家的時間、精力，一定是有限的，「慢慢兒的下水磨功夫」，這個，呃……
在她看來，關卓凡和敦柔之間，敦柔和皇帝之間，積患經已甚重，若不儘早有所更張，矛盾遲早有爆發的一天。俗話說的好，「家和萬事興」，何況，這不是普通人家，這是大清的「第一家」！這個家如果不和睦，莫說家裡的人不安生，只怕，整個國家，都要不安生了！
「嫂子的教訓，我不敢不領，只是……唉，事到如今，該怎麼辦才好呢？嫂子必有以教我！」
唉，怎麼也該給小蘇州衚衕那邊兒打個一、兩次的花胡哨呀！
何況，也不曉得，這個女兒，對這個老爸，是不是原本就一肚子怨氣呢？照關卓凡先前的分析，敦柔可是把自己的「釐降」，看成了「和親」呢！
物質上的補償，對於敦柔的出身來說，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何況，再怎麼補償，比得了她堂姊的「富有四海和圖書」么？
「王爺難，」明氏緩緩說道，「皇上，其實也是挺難的，我想，對於王爺的為難，皇上只怕不曉得說什麼好呢！」
錫加恭親王「世襲罔替」的諭旨明發之後，關卓凡一度覺得，自己對敦柔已經「有所交代」了，可以心安理得的留在乾清宮了。不過，這份「心安理得」，本就是「皇帝的新衣」，穿在身上，實在不算踏實；現在，被明氏輕輕一戳，關卓凡不得不承認，自己實在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關卓凡默然無語，臉上神色陰晴不定，明氏看在眼裡，心下不安，可是，該說的話，她不能不說。
某種意義上，皇帝此番入宮，其實是「兩眼一抹黑」，實在很需要夫君呆在身邊，拿明氏的話說，「看著、幫著」，就算她主動對關卓凡提出，你去「一碗水端平」吧，關卓凡十有八九，也不會棄紫禁城而就小蘇州衚衕的。
唉！
首先，「朝夕相處」是不可能的；其次，「慢慢兒的下水磨功夫」，實在也不是關卓凡對待女人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