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干戈戚揚
第四十四章 老大的身子,老二的命

再想一想前幾天轟動四九城的「妃嬪勞軍」,其始作俑者,好像就是婉貴妃——
錢鼎銘一愣:一下值就去逛園子?這小兩口,倒是好興緻呀。
錢鼎銘心中,跳了一跳,這位索綽絡氏,有些不得了啊……
「王爺睿見!」錢鼎銘說道,「法國人既然是這樣一個風氣,拿破崙三世,又以為自己承繼了乃叔的謨烈,自然是……嗯,『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於是,整個法國政府,包括他的外交部,都是一副眼高於頂、趾高氣揚的模樣了!」
黃玉敬看錢鼎銘的神色,曉得他誤會了,趕緊補充說道:「皇上這不是要上書房了么?這個書房,就定在御花園的絳雪軒和養性齋,王爺這是陪著皇上,去看一看裡外的環境,瞅一瞅,有沒有什麼地方,要再拾掇、拾掇的?」
過不多時,黃玉敬就回來了,說,王爺說了,請錢大人軍機處說話。
本朝開國以來,未之有也!
錢鼎銘向值班的軍機章京確認——不錯,輔政王今日留宿宮中。
「我想,」錢鼎銘說道,「法國人當我們是他們的手下敗將,因此,在我們面前,眼睛就長到了頭頂上,如果換到一個泰西的國家做『署理公使』,這個博羅內,未必會囂張跋扈至和圖書此吧!」
關卓凡哈哈大笑,「定舫,你這話有趣!」
按照「公示」,今兒個,輔政王留宿宮中。
黃玉敬陪著錢鼎銘,來到軍機處,傳了輔政王的均諭,軍機處的值班章京,便請錢鼎銘「進東屋坐」。
先到軍機處,一問,輔政王已經下值了。
關卓凡靜靜的聽著,時不時,微微頷首。
「坐候」了大約半個鐘頭,外頭響起了「輔政王到」的唱名,錢鼎銘剛剛站起,門帘就挑起來了。
頓了頓,「就算請他來看軒軍的演習,咱們的兵,槍槍中鵠,他也會說,『花拳繡腿——真上了戰場,就全然是另外一碼事兒啦!』總之,只要你那粒子彈,射中的不是他這個『老大的身子』,他就當你是假的!」
錢鼎銘彙報完了,過了片刻,關卓凡自失的一笑,「這個博羅內的脾性,其實不合適做外交官,這樣一個人,居然做到了駐大國的公使?嘿嘿,法國人還真是有意思——據說,此人來中國之前,是被視作外交部的什麼『明日之星』的。」
他點了點頭,「我有要緊公務,要回給輔政王,你看——」
不過,他還是好奇的問道,「皇上的書房……不在弘德殿?」
還有,絳雪軒?養性齋?這是兩處不同和_圖_書的地方吧?為什麼會有兩個「書房」呢?
當然,同治、洪緒兩朝,「未之有也」的事情多了,甭說什麼本朝了,二十四史不載者亦不在少數,和別的更重大的「未之有也」的事情比起來,皇帝的書房擺在哪裡,原也算不得什麼太大不了的事兒。
軍機處不比普通朝房,即便以親王之尊,亦不能擅入,因此,如果沒有黃玉敬傳輔政王的均諭,錢鼎銘雖以一品大員、尚書之尊,也得在外頭「立候」。
博羅內一「告辭」,錢鼎銘即吩咐套車進宮。
錢鼎銘心頭微微一震,「請王爺訓諭!」
頓了一頓,關卓凡繼續說道,「不過,僅僅說『驕兵必敗』,還是淺乎言之——法國人不是赤壁之戰的曹操,他們不僅僅是驕傲、不僅僅是大意,他們是瞎了!睜眼瞎!」
「不錯!」
「不錯,驕兵必敗!」
「說到底,」關卓凡說道,「自拿破崙一世一來,法國人便以為,天老大、他老二,哪個也沒有放在他的眼裡——就是英吉利,大約也不在他的話下!況乎普魯士,又況乎咱們中國?滑鐵盧他雖然輸了,可是,從上到下,都以為不過是反法聯盟的運氣好,實在非戰之罪,一口氣憋著,總想找回這個場子來和_圖_書——」
頓了頓,「加上撞上了拿破崙三世這個皇帝——既頂了『波拿巴』這個姓氏,他便以為,自己跟乃叔是一模一樣的了,凡在他叔叔手下吃過癟的,統統都算成是他自個兒的手下敗將——拿破崙三世對普魯士,大約就是這樣一個心態。」
那——王爺目下就應該在乾清宮了。
「好,好!哦,對了,時已近午,定舫,你大約也餓了,咱們就在這兒隨便吃一點東西吧——邊吃邊聊。」
錢鼎銘行了禮,起身之後,笑著說道,「奏凱不敢說,不過,未辱王命——應該沒有叫法國人佔了什麼便宜。」
笑過了,說道:「其實,法國人連『老大的身子』,也未必能算得上,只是他自以為自己是『老大的身子』——所以,他是註定『老二的命』了!」
「好,麻煩黃總管了!」
「王爺,」錢鼎銘笑著說道,「你方才的那句『天老大、他老二』,形容入神!我想,法國人只怕是『老大的身子、老二的命』了!」
頓了頓,陪著笑,「不過,皇上上書房,那是國家大事,這個,我一個太監……嘿嘿,是什麼都不懂的。」
不過,目下,輔政王卻並不在乾清宮。
「正是!」
「不一定,」關卓凡微微的搖了搖頭,「m.hetubook.com•com李福思跟我說過不止一次了,法國給他們的外交文書,每每語氣傲慢,若有所需索,一定逾格過分,有時候,那個說話的口吻,簡直是如對藩屬——普魯士到底是歐陸一等一的強國,法國人對之,尤頤指氣使,咱們……嘿嘿,就更不必說了!」
「我這就去稟告王爺,」黃玉敬說道,「請錢大人在月華門朝房稍坐片刻。」
「不過,」關卓凡說道,「正是要法國人自以為『天老大、他老二』!正是要他眼高於頂、趾高氣揚!正是要他囂張跋扈!」
錢鼎銘是沒有去過御花園的,絳雪軒、養性齋兩處,合不合適做皇帝的書房,無從置評,黃玉敬既然已經說了「不懂」,這個事情,也就不適合再追問下去了,不過,他是天分極高的人,心想,皇上的書房設在御花園,外臣進出,多有不便,那麼,婉貴妃做皇上的老師的說法,看來,竟不是空穴來風了!
關卓凡一笑,「好罷,隨你,坐!」
關卓凡一進門,便含笑說道,「定舫,看樣子,必是唇槍舌劍,奏凱而歸了!」
關卓凡虛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法國人只活在他自個兒的這個地方,他這個地方沒有的,對於他來說,就都是假的!咱們就算把『冠軍號』擺在他眼www.hetubook.com.com前,他也會說,這是紙糊的!就算不是紙糊的,也是……嗯,小孩子舞大鎚,哪兒能玩兒得轉呢?」
落座之後,錢鼎銘將上午同博羅內的折衝,從頭到尾,細細的說了一遍。
「王爺賞飯,原不敢辭,」錢鼎銘說道,「可是我昨兒個吃滯了,今兒個只好消消滯,這個……王爺的賞,只好敬謝不敏了。」
「呃,」黃玉敬猶豫了一下,「也不能說不在……只是,呃,暫時先擺在絳雪軒和養性齋,以後的事兒……嘿嘿,再說吧。」
輔政王每天在哪裡過夜,是在自個兒家裡,還是哪個老婆的家裡,都得提前「公示」,不然,他一下了值,若有緊要公務,下邊兒的人就不曉得去哪裡請示彙報了——紫禁城、小蘇州衚衕、抑或朝內北小街?
「那就奇怪了,」錢鼎銘微微皺眉,「法國人這副模樣,到底做給誰看呢?」
輔政王雖是好意,可錢鼎銘曉得,輔政王若在軍機處用了午膳,乾清宮那頭兒,皇帝就得一個人傳膳了,自己可不能這麼沒有眼力價兒啊。
錢鼎銘大奇,皇帝的書房,設在御花園裡?
……
「回錢大人的話,」乾清宮總管黃玉敬滿臉堆笑,「王爺陪著皇上,去了御花園。」
「是!」錢鼎銘說道,「這個……驕兵必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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