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們還是「地主」——文淵閣的「執事」呢！
「泓窈」是什麼意思，皇帝並不瞭然，不過，結合上下文，大致猜的出來，於是再次深深點頭，「是！」
現在親眼看著，親耳聽著，這位婉貴妃的學問，還真不是蓋的！別的不說，高宗的那些「聖訓」，就連俺們，也是不曉得的呀！
「有趣」二字，烏赫不曉得皇帝是誇獎他還是譏刺他，也就不曉得該怎麼答話，只好「嘿嘿」的賠著笑。
這個問題，自然該「地主」來回答。
「都是……『以水克火』？」
關卓凡也是微微一笑，意思是，「我洗耳恭聽」。
頓了頓，「高宗純皇帝還說，『蓋淵即源也，有源必有流，支派於是乎分焉。欲從支派尋流以溯其源，必先在乎知其津。弗知津，則躡迷途而失正路，斷港之譏有弗免矣！』」
烏赫受寵若驚，趕緊轉向婉貴妃，哈一哈腰，「是！貴太妃吩咐！」
這個問題，烏赫可就答不上來了，額上不由微微見汗，「呃，這個，回皇上，臣慚愧，這個，不是十分清楚……」
「是！」婉貴妃很欣慰的說道，「皇上聖明！」
圓明園不在了，文源閣不在了，所藏的《四庫全書》，自然也就不在了。
皇帝沉吟了一下，「『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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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水克火……」
皇帝仔細的聽著。
「回皇上，」烏赫說道，「文淵閣的規制，仿浙江寧波的天一閣，呃，天一閣，就是六間的。」
不過，皇上金口玉言，她說是，自然就是，於是，烏赫說道：「是！皇上聖明！」
「是，」婉貴妃說道，「不過，不止於此——更重要的是，『以水喻文』。」
「統緒……淵源……」
中國的房子的開間數，幾乎都是單數的——中間一間是明間，接著是次間、梢間、盡間，左右對稱排列，因此，總開間數一定是單數。
「對了，」皇帝說道，「『文淵閣』之『淵』，從水，這……是否也是『以水克火』之義呢？」
圓明園是皇帝的家，也是她的家。
「天一閣？」皇帝說道，「也是藏書樓嗎？」
頓了頓，「還有『南三閣』——文匯閣在揚州天寧寺，文宗閣在鎮江金山寺，文瀾閣在杭州西湖孤山。」
「是！貴太妃淵博！」
「哦！原來還有六個『孿生兄弟』啊！」皇帝好奇了，「都在哪兒呢？——都在紫禁城嗎？」
這時，婉貴妃開口了，「烏主事。」
頓了頓，皇帝緩緩說道，「圓明園的那一套，https://www.hetubook.com.com現在應該不在了吧？」
低頭沉思片刻，抬起頭來，皇帝深深頷首，「我明白了，高宗純皇帝的意思，是讀書治學，要沿流溯源，這樣，才能不失途徑，才能找到辦法，不至於無所適從。」
皇帝沉吟了一下，指了指前面的方池，說道：「門前挖一個池子，除了文淵閣，宮裡頭似乎沒有第二處所在這樣做了——這是不是也是『以水克火』之義呢？」
皇帝笑了，「『杯水車薪』？——這個成語用的有趣。」
再頓一頓，「『以水喻之，則經者文之源也，史者文之流也，子者文之支也，集者文之派也。派也、支也、流也，皆自源而分，集也、子也、史也，皆自經而出。故吾于貯四庫之書，首重者經。而以水喻文，願溯其源。』」
婉貴妃稱呼自己，居然帶上了官銜！
「哦……」
……
這一回，非但婉貴妃，連輔政王也一起「頌聖」了：「皇上聖明！」
皇帝心中微動，「是！——特別是目下！目下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嘛！更加是不可以『墨守成規，膠柱鼓瑟，不曉變通』了！」
「這個文淵閣，」皇帝說道，「到底是幾間的呢？怎麼瞅著……像六間的呢？」
「是！」烏赫說道，
和-圖-書「江南那一帶，天一閣算是最大的藏書樓了。」
於是，婉貴妃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說道：「請皇上留意，『北四閣』，文淵、文源、文津、文溯，這『淵』、『源』、『津』、『溯』，都是從水的。」
頓了頓，「本朝惲敬有一句話，也是說的極好的，『若夫守陳腐之言，循迂僻之行，耳不聞先儒千百年之統緒，目不見士大夫四海之淵源。』」
氣氛突然變得壓抑了。
皇帝沒有再說什麼。
「皇上聖明，」烏赫說道，「文淵閣就是六間。」
皇帝回過神兒來，想了一想，果然。
「嗯！」
「晉葛洪《抱朴子》中有一句話，」婉貴妃說道，「可做參照——『夫根荄不洞地，而求柯條幹雲；淵源不泓窈，而求湯流萬里者，未之有也。』」
「皇上聖明」幾個字，如果只有丈夫在場，就是夫妻間調笑的話，現在在場的，還有不止一個「外人」，丈夫的模樣、語氣，卻是一本正經的，皇帝不好意思了，很想再拿手指戳他一下，忍了忍，忍住了。
婉貴妃看向關卓凡——她的神情，亦十分複雜。
「文淵閣」的名字，承繼前明——當然，此文淵閣非彼文淵閣，前明的文淵閣，早就在李闖之亂中燒成了白地——彼文淵閣的功用，比較https://m.hetubook.com.com複雜，藏書只是其中之一，以從水的「淵」字命名，本意是否即寓「以水克火」之義，烏赫也說不好。
既粉面微赫，就要轉移話頭；同時，皇帝也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頓了一頓，「高宗純皇帝說，『文之時義大矣哉！以經世，以載道，以立言，以牖民，自開闢以至於今，所謂天之未喪斯文也——』」
「那，這個天一閣，為什麼是六間的規制呢？」
「是，」婉貴妃說道，「這是高宗純皇帝的聖訓。」
婉貴妃說話了，「皇上，『天一閣』之『天一』，乃『天一生水』之『天一』，所謂『天一生水，地六平之』，因此，天一閣取了個六間的規制——說到底，還是寓『以水克火』之義。」
「不過，」婉貴妃說道，「也要請皇上留意，『沿流溯源』，並非墨守成規，膠柱鼓瑟，不曉變通。」
「《四庫全書》分經、史、子、集四部，」婉貴妃繼續說道，「即高宗純皇帝『經源』、『史流』、『子支』、『集派』之謂，《四庫全書》之得名『四庫』，亦由此而來。」
「啊？」皇帝愕然，「這是什麼道理？」
說著，向著關卓凡微微一笑，意思是，「我要開始賣弄啦」。
「呃，回皇上，」烏赫說道，「都不在紫禁城——文源閣在圓和*圖*書明園，文津閣在熱河行宮，文溯閣在盛京大內，此三閣加上文淵閣，謂之『北四閣』。」
婉貴妃做皇帝老師的消息傳了出來，許多人都大不以為然：女子無才便是德，一個後宮妃嬪，學問能夠好到哪裡去？頂多識得幾個字，作得幾首小詩，畫得幾筆小畫，這就做得皇帝的老師了？
「哦……文淵、文源、文津、文溯，原來是這麼來的……」
「是！皇上聖明！」烏赫說道，「這個池子，和金水河連通，既寓『以水克火』之義，也有實在的滅火的功用，萬一——臣說的是『萬一』——萬一文淵閣失火，可以就近取水滅火，且水量充足，不虞……呃，這個『杯水車薪』。」
關卓凡則微微頷首。
「我聽說，」婉貴妃說道，「《四庫全書》成書之後，奉高宗純皇帝的欽命，一共抄錄了七套，分儲七閣，文淵閣只是其中一閣，所藏也只是其中的一套，是嗎？」
頓了頓，「高宗純皇帝的聖訓，還有這樣的一層意思——淵源即根基，讀書治學，若不像皇上說的，『沿流溯源』，則淵源不深，根基不牢，終究是走不遠、長不高的——終究難有所成。」
「呃……不在了。」
這其實就是在上課了，輔政王一直微笑傾聽，烏赫、張海兩個，聽著聽著，卻不自禁的有些瞠目結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