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干戈戚揚
第八十章 普魯士變卦了?

「是啊!」李福思說道,「不過,這還不算什麼,接下來的事情,怕是殿下您再也想不到的呢!」
掩蓋自己的真實情緒,本是外交官的基本功,李公使脾氣雖然火爆,這份基本功,還是有的,只不過,有的時候,「真情實感」的流露,是一種盟友之間相互信任的表示,同時,也從一個側面,強調了己方對將要論及的事情,秉持何種態度?
普魯士人進來了,那張猙獰的面孔上,滿是大寫的沮喪。
李福思苦笑,「難不難為的,倒也沒有什麼,可是——」
確實尷尬——當事人西班牙還沒有退讓,普魯士這個幕後BOSS,倒先縮回去了。
心裏說,這個貝內代蒂,和咱們的閻丹初,倒是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貝內代蒂說,巴伐利亞為普魯士附庸,舉世皆知,絕非俾斯麥首相說的,普魯士于巴伐利亞,『無從置喙』;國王陛下說,普魯士尊重每一個德意志邦國的主權和獨立,素來不干涉他們的內政;貝內代蒂說,巴伐利亞既為德意志邦國,利奧波德王子出任西班牙國王,便代表了整個德意志的利益和意志,這絕非巴伐利亞一邦一國之內政……」
……
再頓一頓,「貝內代蒂又一次求見國王陛下,不想吃了閉門羹,回過神兒來之後,立即跳上馬車,一路追到了埃姆斯溫泉!」
頓了一頓,「國王陛下原以為,躲到了埃姆斯溫泉,就眼不見心不煩了,孰知,惹,固然惹不起m.hetubook.com.com,躲,也是躲不起的!」
李福思自然不曉得關親王在想些什麼,繼續說道:「國王陛下被逼無奈,只好再次接見了貝內代蒂——」
頓了一頓,「貝內代蒂在俾斯麥首相那兒碰了一鼻子灰,曉得再糾纏下去,也是沒有結果的,於是,轉而求見國王陛下——」
閻敬銘做湖北按察使的時候,湖廣總督官文,極寵愛一個姓張的妓|女,一路替他「積功」保到了副將,張某仗著官文的勢力,為非作歹,有一次,帶人闖入一戶民居,姦殺了人家的女兒。
關卓凡沒有說話。
不過,只要普魯士沒有主動後退,普、法之間的梁子,就算結下了,之後的進一步「加碼」,就有所憑藉。
李福思微微苦笑,「說來也……唉,國王陛下實在是受不得這個貝內代蒂的聒噪了!」
「當然不是!」李福思說道,「事實上,法國駐普魯士大使貝內代蒂,先後三次拜訪俾斯麥首相,要求普魯士回絕西班牙的邀請,每一次,俾斯麥首相的回復都是斬釘截鐵的——『這是西班牙和巴伐利亞之間的事情,普魯士作為第三者,無從置喙,法國若不以自己亦為第三者,就請直接去找西班牙和巴伐利亞辦交涉。』」
關卓凡心裏說,這一招,看來還真是有些用處呢,當年,官文也是拿閻敬銘無如其何,僵持到第四天,雙方終於各退一步,閻敬銘承諾留張某一命,官文呢,hetubook.com.com喊「小張出來」,「謝過閻臬司不殺之恩」。
閻敬銘的應對,則較貝內代蒂更進一步,他對隨從說:「拿我的鋪蓋來!我就在總督府的花廳住下了,侍候大帥的貴恙!」
然後,說到做到,真就在總督府打起了地鋪。
「貝內代蒂還提出了一個很過分的要求——」李福思說道,「據他說,是拿破崙三世本人的『面諭』——『希望陛下能夠保證,普魯士永遠不再要求這種已經放棄了的候選人資格』。」
「他說,國王陛下的御體,一向強健,雖有微恙,想來很快就可以痊癒,我就在門廳這裏坐等,等到陛下御體康復為止!」
結果,張某被當場「剝去衣褲,重杖四十」,然後,「即時發遣,遠流邊疆」。
關卓凡眉毛一挑,「嘿」了一聲,過了片刻,輕輕搖了搖頭。
「嗯,確實是難為了國王陛下。」
朝內北小街,輔政王府。
說到這兒,手抬了起來,看樣子是要往自己的大腿上拍,在半空中滯了一滯,到底還是忍住了——畢竟不是私人聚會,對方的身份地位,又高出自己甚多,彼此之間,個人關係再好,基本的外交禮儀,還是要遵守的。
因為事先已經得到了消息,關卓凡雖然眉頭微蹙,但聲音十分平靜,「同意法國人要求的,是國王陛下,不是俾斯麥首相?」
「貝內代蒂甚至說,他願意代表國王陛下去和巴伐利亞辦交涉,只要國王陛下親筆書信一m.hetubook.com.com封、表明相關態度即可。」
「可不是?」李福思說道,「如此荒唐的話,法國人都說了出來,國王陛下實在是受不了了,於是,以『療養』的名義,離開柏林,去到了科布倫茲東郊的埃姆斯溫泉——」
所謂「同意施加影響力」,是一種委婉的說法,巴伐利亞一切進止,皆目普魯士之眼色,威廉一世作如是說,即是承諾,德意志人——包括普魯士不再摻和西班牙的王位繼承了。
關卓凡倒也沒叫李福思等到九點正,他叫侍女絞了一條熱毛巾,擦了把臉,便吩咐傳見。
再頓一頓,「再沒有想到,國王陛下會……唉!」
不過嘛——
「哦?」關卓凡臉上的笑容猶在,眉頭卻再一次皺了起來,「好傢夥,還真是契而不舍啊!」
於是,由掌變拳,輕輕落到大腿上,接近一個「捶」的動作,同時拉長了腔調,長長的、重重的嘆了口大氣,「唉!——」
事實上,關卓凡也好,俾斯麥也好,都沒有指望畢其功於一役,原本以為,十有八九,西班牙人會頂不住法國人的壓力,主動撤回對利奧波德王子的邀請,如是,想達到徹底激怒拿破崙三世的目的,就得另想轍「加碼」。
李福思看了關卓凡一眼,「對國王陛下的……呃,俾斯麥首相也覺得……非常意外,非常……呃,遺憾。」
微微一頓,「中國人不是有句話嗎?——『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現在,威廉一世來這麼一出,是和*圖*書幾個意思呢?
沒想到,西班牙方面,普里姆和塞拉諾為首的攝政團手腕高明,兩不得罪,成功的將球踢回給法、普二國,法國人呢,也深知關竅所在,沒有過度糾纏西班牙,而是「主攻」普魯士,終於,釜底抽薪了。
「怎麼說?」
關卓凡不由笑了,「法國駐普魯士大使,跑到和普魯士同為德意志邦國的巴伐利亞,代表普魯士國王辦交涉?這位貝內代蒂先生,還真是……敢想敢說啊!」
頓了頓,「初初之時,國王陛下亦秉持既定的立場,給貝某的答覆,和俾斯麥首相的,並無二致——當然,意思雖然一樣,措辭要婉轉許多。唉,也許,就因為國王陛下太客氣了,貝內代蒂以為有隙可乘,於是,一次又一次,糾纏不休。」
對於最講究按時按點的外交官來說,這是很少見的情形,則客人的心急如焚,可以想見。
此案首府武昌府、首縣江夏縣都不敢接,閻敬銘得報大怒,帶了臬司衙門的人,滿武昌城搜拿張某,張某亦自知闖了大禍,逃入總督府,求官文庇護。
頓了一頓,「貝內代蒂到了埃姆斯溫泉,求見國王陛下,陛下吩咐值星副官擋駕,說御體不適,不宜會客,殿下您猜,貝內代蒂怎麼說?」
書房一角的大自鳴鐘「當」的響了一聲,看時,正正好晚八點半,和李福思約定的時間,卻是晚九點正——普魯士人早到了整半個小時。
「嗯,原來如此。」
關卓凡不好不說話了,「國王陛下有什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為難之處嗎?」
頓了頓,「國王陛下被貝內代蒂纏的昏頭漲腦,終於說出了『就我本人而言,其實並不贊成由利奧波德王子接任西班牙國王』的話,貝內代蒂打蛇隨棍上,說,『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將國王陛下的意思,轉致巴伐利亞方面?』國王陛下只好說,『還是我自己同利奧波德父子說罷!』」
「親王殿下說的是!」李福思說道,「國王陛下也很不高興,不過,並未發作,只是婉言說道,『作為普魯士國王,我不適合發表類似的言論』,貝內代蒂呢,既然得到了利奧波德王子放棄西班牙王位的承諾,經已心滿意足,也就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
閻敬銘追殺而至,指名索要兇手,官文的招數,彷彿威廉一世,「制台病了,不能會客,大人請回」,云云。
李福思的語氣,亦是一般的沮喪,「國王陛下接受了法國人的要求——同意施加影響力,促使巴伐利亞方面,拒絕西班牙人的邀請——」
中、普之間,已有默契,只要普魯士在西班牙王位繼承一事上不鬆口——「這是西班牙和巴伐利亞的事兒,不關俺們普魯士的事兒」,拿破崙三世就一定會對普魯士訴諸武力,則既挑起了普法之戰、又將發動戰爭的責任推到法國人頭上的目的,就算達到了。
這特么就很尷尬了。
錢鼎銘剛剛辭去,門上就來報,普魯士駐華公使李福思到了。
關卓凡目光微微一跳,「這個要求,不但過分,而且……無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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