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干戈戚揚
第一六四章 天價孳息,碎骨粉身

「所以,」李致遠的語氣,極其懇切,「當時,一進那間屋子,一瞧見那個情形,我就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莫說賠上全副身家,即便粉身碎骨了,我也不能叫這個事兒揚了出去!」
「滑鐵盧一役,拿破崙一世折戟沉沙,一蹶不振;羅斯柴爾德一氏,卻藉由此役,一躍而執歐洲金融之牛耳!」
不過,怎麼扯到姓羅的身上了?
「是這樣,」李致遠說道,「我和兩個朋友——哦,裡頭沒有潘興邦——合夥兒做國債的生意——」
李致遠「格格」一笑,「爵爺,你嚇到我了!」
伊克桑的腦子裡「嗡嗡」的,「粉身碎骨」四個字,轉來轉去。
伊克桑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端善有沒有想過這一層,不曉得;可是,伊克桑自己,確實是沒有想過這一層!
伊克桑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慶公諱海」,就是「慶海」;「老大人」是「父親」的意思;「女弟」是「妹妹」的意思——
「咳咳,是這樣的——」李致遠微笑說道,「爵爺大約也曉得,我墊的這筆錢,原本是投在另一筆生意裡頭的,那筆生意,若做成了——」
「端大人和慈麗皇太后的親戚,」李致遠覷著伊克桑的神色,緩緩說道,「雖然要略疏一些,可是和_圖_書,到底也是后家一系!承恩公微秩之進,尤不得慈麗皇太后之御准——」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借據上並未註明利息。
「其中關竅,就在國債!」
「你做國債生意,關我什麼事兒?」
微微一頓,「再者說了——」
「法國國債?」
「你那兩位朋友,都什麼人啊?」
一瞬之間,李致遠只覺得上座的伊克桑殺氣瀰漫,接下來,似乎只要自己一句話沒說對,他就會掏出短槍,照自己摟頭一槍。
嗯,拋售英國國債?說錯了吧?英國不是打贏了嗎?
伊克桑怒氣上沖,不可抑制,正要爆發,李致遠已說了下去,「其實,這筆錢——連本帶息在內,實在也不必端大人、更不必爵爺自個兒解囊的……」
「不,不,」李致遠說道,「爵爺誤會了,我的眼皮子雖淺,尚不至此——」
「一個中國人,一個法國人——」李致遠說道,「不過,爵爺儘管放心,我可沒有通敵!我這位法蘭西朋友,地地道道一個生意人,藍眼珠只認得白銀子,你給錢給夠了,就叫他賣國,他也是肯乾的!」
如果一步沒走對,真的因為岳丈的這樁爛事兒,累及了慈麗皇太后和皇上的聖德——自然也就累及了王爺!那麼,就算他https://m.hetubook•com.com伊克桑——哪怕全家攬在一起——一塊兒「粉身碎骨」了,也是贖不了這個罪過的!
羅斯柴爾德?這個名字,伊克桑倒是聽說過的,而且,此氏和王爺,似乎也頗有些微妙的關聯——
這倒不是「端茶送客」,不過,李致遠也只好不再和伊克桑「互動」了,一口氣說了下去:
「這沓銀票,」李致遠慢吞吞的說道,「大約十五萬兩吧?不過,爵爺見諒,我是個商人,借貸,是要收利息的。」
「慈麗皇太后律己,何其之嚴?承恩公多年勤勤懇懇,不無勞績,不過升一個小小的郎中,都為慈麗皇太后堅拒!真正是纖毫之私,不入后家!古之賢后,亦不過如此啊!」
頓了頓,「如果……咳咳,如果端大人竟然被以『強污民女』——甚至,咳咳,『姦殺民女』——之污名,則傷慈聖之心,何其之甚也!何其之甚也!」
「是啊!」
「整一倍的利?」伊克桑冷笑,「這麼說,你要整一倍的利息?」
頓了頓,「不過,他就是一個普通商人,既不『與聞機密』,也沒有什麼『上頭』的關係,就叫他賣國,也無從賣起,嘿嘿!」
「是啊,」李致遠說道,「國債是怎麼一回事兒,爵爺一定是曉得和_圖_書的,咱們中國,也是發過國債的,只不過,咱們發的國債,攏共沒有多少,不過區區五千萬銀子,沒什麼大做頭,我和那兩位朋友,做的是法蘭西的國債——」
過了好一陣子,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一伸手,「拿來!」
「好,好!」李致遠趕緊說道,「呃,待卑職說完了,爵爺就會明白,這個國債,嘿嘿,同爵爺,到底有何關聯了——」
李致遠的語氣,愈發柔和了,簡直有某種催眠的效果了:
「承恩公慶公諱海,既娶端大人的老大人的女弟,則端大人和慈麗皇太后,就是實實在在的親戚!端大人或許以為,自身榮辱,並不足惜,可是,想沒想過,他清譽受損,將牽及慈麗皇太后,甚至……牽及今上呢?」
李致遠心裏滯了一滯,背上隱約生寒,可是,聲音朗朗,聽不出任何畏縮的意思:
頓了頓,「拿破崙一世,爵爺一定是曉得的了?滑鐵盧一役,拿破崙一世敗於英將威靈頓,大勢盡去,被迫退位,幽死孤島——」
……
說著,伊克桑掏出一疊極挺括的紙來,往身旁的案几上「啪」的一拍。
「所以,」一絲笑容浮上了李致遠的圓臉,「卑職以為,端大人的這個事兒,卑職固然有過,不過,通扯起來,到底還是功大於過—和圖書—爵爺以為然否?」
李致遠微愕,「拿來?——什麼東西?」
「國債?」
李致遠的威脅,惡毒之至,可是,正因為如此,他才無法反擊。
李致遠見伊克桑目光閃爍,曉得自己的話已生了作用,心頭大定,微微放緩了語氣,從容說道:
打住。
他倒是有些意外了:不過一天功夫,伊克桑就能拿出這樣大的一筆現錢?——都說軒軍清廉,清個屁廉!
「借據!」
伊克桑的嘴角,又抽動了一下,呼吸開始急促,原本豹子般凌厲的眼神,開始散亂了。
伊克桑目光一跳,「好!你說,你要多少?」
「羅氏的眼線,遍布歐陸,滑鐵盧之役,事關法、英兩國國運,羅氏格外留意,他們甚至將探子派到了滑鐵盧的戰場上!見拿破崙一世敗局已定,不待法國軍隊正式投降,探子便快馬加鞭,趕到海邊,上了快船,渡過海峽,將戰報交到早已等候在對岸的羅內森——彼時羅氏之族長——的手上。」
李致遠的眼神兒極好,細覷時,見是「見票即兌庫平足紋一萬兩」的銀票——這一疊,應該攏共十五張。
他腦子裡「嗡」的一聲,如遭電殛:還真是沒想過這一層!
心頭立時大亂,各種念頭,紛至沓來,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歐洲第一位大銀hetubook.com.com行家,叫做羅斯柴爾德的,不曉得爵爺聽說過沒有?」
「今上登基未久,典學未成,慈安、慈禧兩位皇太后『撤簾』,移蹕頤和園,慈麗皇太後主持六宮,咳咳,這種時候,爵爺,咱們做臣子的,無論如何——即便粉身碎骨——也不該拿些不相干的事情,上煩二聖的厪慮啊!」
「二聖」——自然不是指「撤簾」的那兩位,而是指今上和慈麗皇太後母女——這個說法,還是第一次聽見,嘿。
今上承嗣繼統,有多少人不服氣,他是清清楚楚的,端善的這樁爛事兒,如果揚了出去,那些伺機而動者,哪有不拿來大做文章的道理?
伊克桑不看李致遠了,端起茶碗,自顧自慢慢兒的啜著。
「羅內森隨即趕往倫敦交易所,一進門,便命令手下,拋售英國國債。」
伊克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來。
伊克桑緊抿著嘴唇,不說話。
「怎麼?」
微微一頓,「呃,其實,我也不曉得這個數兒該是多少——」
「爵爺這是在罵人了!」李致遠「嘿嘿」一笑,「我又不是過來討債的,怎麼會把借據帶在身邊兒呢?」
「那你到底要多少?痛痛快快兒,給個數兒吧!——趁我還按捺的住!再拖下去,不定我真叫你『粉身碎骨』了!」
伊克桑一怔,「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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