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干戈戚揚
第一七零章 改天立地

微微一頓,加重了語氣,「還有——毋庸諱言,今上之繼統承嗣,情形太特出了!只有早立儲君,示天下統緒傳承之分明,今上得位之正,才能真正鞏固下來,不給其意尚怏怏者以隙可乘,趁風作浪!」
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我的意思是,有一點,目下就該定了下來——即便皇女,也有繼統承嗣的資格!當然,若論優先次序,自然還是皇子在前、皇女在後。」
「啊!……」
「不錯!」文祥說道,「正是英吉利立儲的法子!統嗣大事,咱們不能不取鑒於英倫,實在是因為——咱們的皇嗣,一線之懸,太單薄了!因此,皇子也好、皇女也好,都必須有承繼大寶的資格!」
頓了頓,語氣愈加不安了,「我說的——恐怕太多了。」
「我朝開國以來,」文祥說道,「列聖相承,無不因時損益,輔政王『與時俱變』之訓諭,更可著為憲典!因此,若確有必要,不論什麼規矩,該改就改,該變就變,不可以『祖宗規矩』四字,自縛手腳。」
「我明白中堂的意思了——泰西有議院,日本有幕府,中堂的意思是——」
默謀片刻,曹毓瑛嘆了口氣,說道:「不立太子,金匱立儲,最www.hetubook.com.com大的好處,是可以擇賢而立,本朝列聖相承,沒有出過一位昏君,為歷朝歷代所不及,金匱立儲之功,不可沒也——如果廢金匱立儲,改為立太子——」
曹毓瑛心頭一震。
曹毓瑛心中一動,「中堂,怎麼說呢?請教!」
「其實,」文祥說道,「我也不是說,皇上的第一胎,不論皇子、皇女,都要立即立為儲君——」
曹毓瑛腦海中,猶如一道極明亮的閃電,劃過夜空,頓時通體徹亮,他極緊張、極快速的轉著念頭,過了片刻,重重吐出一口長氣,站起身來,對著文祥,兜頭一揖。
曹毓瑛微微頷首,不過,這隻是贊同「該改就改,該變就變」,並鼓勵對方繼續說下去,並不是已經同意了「本朝不立太子的規矩,該改一改了」。
頓了頓,慢吞吞的說道,「依我看,從今往後,太子賢明與否,也許,對國家的影響,不會像以前那麼大了。」
頓了頓,「就只好……默禱太子賢明了。」
曹毓瑛坐了回去。
文祥做了個「別再誇我了」的手勢,說道:「還有一層,似乎亦不可不慮——畢竟,自公主釐降迄今,已經一年有半了www.hetubook.com.com,皇上這才終於有喜,則,嗯,是否『宜子』——」
曹毓瑛趕緊說道:「中堂說的,我都明白了!」
「我感覺——只是感覺,」文祥說道,「照目下的勢頭,將來,國家大政,大約未必出自宮禁,而是出自——」
文祥猶豫了一下,「是——不過,也不一定!我是說,大政雖出於下,不過,未必一定出自相府——當然,這個可能,也是有的!呃,不過……反正,左右是這個意思吧!」
他急速的轉著念頭,過了好一會兒,乃用極低沉的聲音說道,「此中利害,也就中堂看得透!——只怕輔政王本人,尚念不及此呢!」
而照成婚一年半才有喜的架勢,今上只怕不算什麼「宜子」之像,只拍……攏共誕育不了幾個子女!所以,「咱們的皇嗣」,真的是「一線之懸」!所以,還真是——「皇子也好、皇女也好,都必須有承繼大寶的資格!」
「無論如何,」曹毓瑛說道,「中堂此論,惠國、惠社稷,深矣!」
語氣吞吐,一連說了三個「不過」,這于文祥,是極少見的。
文祥未盡之言,曹毓瑛一清二楚:皇上若不是個真正「宜子」的,說不定,生了這一胎hetubook.com.com,就再懷不上第二胎了,「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這個,有一胎,算一胎,趕緊抓住了!
曹毓瑛眉毛微微一挑,隨即又微微攏在一起,凝神傾聽之中,顯出嚴重的神色,不過,並沒有打斷文祥的話。
這個「一線之懸」,無需多說,曹毓瑛即可默喻,即:繼今上之統、承今上之嗣的,只能是今上親出的子嗣;如果今上無嗣,過繼其他「子嗣」,前頭已經分析過了,不論作何選擇,都將造成絕大的、不可解的統嗣危機,甚至導致改朝換代、江山易色。
隨即將話題轉回「統嗣」:「廢金匱立儲,改立太子,皇子、皇女,以昭穆長幼排次,皆備儲位——中堂偉論,我追隨步武,一力贊附!」
「中堂!我對你,真正是五體投地了!」
說到這兒,打住。
「咦,中堂,」曹毓瑛恍然,「這不就是……英吉利立儲的法子嗎?」
說到這兒,甚難措辭,打住,躊躇起來。
文祥頗為不安,「也不好就這麼說……再者說了,議院之設,是否合適中國,目下難說的很;日本的皇室和幕府,為奸逆離間,最終幾成水火,也未必就是什麼好制度!琢如,我方才說的,只不過是『感覺』——和*圖*書『感覺』而已!」
……
「琢如,你太客氣了!」文祥擺了擺手,「你坐,你坐!我還有話說!」
「今上之前,」文祥說道,「我亦以為,女子不能繼統承嗣,天經地義;可是,今上踐祚,就好像有層窗戶紙,一下子被捅破了,自裂縫中看出去,咦,窗外原是如此光景?突然之間,就覺得,哎,好像……一切一切,原本就該如此似的!」
暫時不涉臣下、民間,則來自臣下、民間的反對,就會大幅度減少,洪緒皇帝的承嗣繼統,玩兒的就是這個把戲:這是「上頭」的事情,「下頭」的,不管是誰,都不許有樣學樣,不然,就是「僭越」!
曹毓瑛撫掌,「中堂,你這個『窗外光景』的譬喻,妙之極矣!」
再頓一頓,「唉,某自負齎常人不及之才,其實……不及中堂多矣!不及中堂多矣!」
曹毓瑛點頭,「對,對!」
「當然,」文祥微微頷首,「咱們說的『繼統承嗣』,依舊只限於皇位的承繼,暫時不涉臣下、民間。」
文祥亦默然,過了一會兒,「我看,咱們也不必太過杞人之憂了——我不會說『太子必定賢明』一類的虛頭巴腦的話,不過——」
頓了一頓,語氣變得十分感慨,「這番話,也就中堂m.hetubook.com.com說的出來!——正色立朝,一秉大公,不避嫌疑!真正是……謀國以忠,方能明徹表裡、洞鑒深遠啊!」
頓了頓,「至少,左也好,右也好——男也好,女也好,無可無不可!」
「琢如,」文祥繼續說道,「你方才的『人心向背』,說的極好!——我以為,『人心向背』之外,還有『人心思定』!則早立儲君,順人心之向,逆人心之背,兼合人心之思定,其善大焉!」
頓了一頓,「皇上若未孕,儲君一事,自然無從談起;皇上有喜了,也還要十月懷胎——儲君一事,再怎麼緊要,也非燃眉之急,一時念不及此,其實自然不過。」
曹毓瑛卻已是心頭大大一跳,就替文祥說了出來:「相府?」
「琢如,」文祥平靜的說道,「就是皇女,又有何妨?——皇上自己,就是女子,哪個敢一口咬定,皇女就一定不能夠做儲君呢?」
曹毓瑛如此傾心譽嘆,倒也出乎文祥的意外,亦不禁感動,說道,「琢如,你太過譽了!我實在當不起!」
「可是,中堂——」曹毓瑛略略側過身子,向文祥的方向挪了一挪,「皇上有喜是有喜了,不過,這第一胎,未必就一定是個皇子啊!」
頓了頓,曹毓瑛用試探的口氣問道:「『虛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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