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天行健
第四十七章 不可以常理度之的男人

說完了,見大久保利通不說話,且神情有異,不由有點兒奇怪,「怎麼?大久保君,我說的不對嗎?」
大久保利通笑了,「你是說阿慶夫人?」
大久保利通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這件事情,我就真的說不好了——關逸軒之行事,不可以常理度之,特別是這種事情——不論咱們如何揣度,最終,其所為,多半還是出乎咱們的意外的。」
說到這兒,面色凝重,「昔日之果,可為今日之因!——此吾不能不深慮者也!」
頓一頓,「第一,死保幕府,不離不棄?第二,處心積慮,挑起對法之戰?」
「所以,」西鄉從道繼續說道,「對於『東向』,目下,關逸軒是既沒有能力,也沒有興趣——既無力,也無心!」
頓一頓,「這不是我一時的感慨,而是——」
頓一頓,「若他打贏了法國人呢?這個功勞,是不是就——」
大久保利通微笑:「說說看!」
「西鄉君的話,絕大部分,都是很有道理的,不過,說關逸軒『虛張聲勢』,卻未必盡然——若北圻戰事順手,或者,法、普真的大打出手,單從軍力上來說,他確實是有餘力『東向』的——大村提到的那些兵力,是實打實的,不是玩兒虛的。」
因為,研究的愈「全面」、愈「徹底」,對於關卓凡其人,大久保利通就愈感困惑。
「不,」大久保利通說道,「西鄉君說的很有道理!只是,你最後『升皇帝』,猶如洪鐘大呂,震的我有些發懵啊!」
頓一頓,「所以,大村的這封『勸降信』,徹https://m.hetubook•com.com頭徹尾,就是虛張聲勢!哼!我方才還在想,要不要『中』他的計呢!」
大久保利通「哈哈」大笑,「西鄉君很有些酸意呀!」
大久保利通欣賞的看著西鄉從道,「我同意西鄉君的看法,法國人——大約也是同意西鄉君的看法的!」
「還有,」大久保利通說道,「中法這一仗,細究其竟,竟是中國這邊兒主動挑起來的!法蘭西那邊兒,不過是被迫接招罷了!」
「還有楠本稻……都是著名的美人兒嘛!」
西鄉從道眼睛發亮,「若關逸軒真的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他豈非更加要『專力南向』?——那就更加不會『東向』了!」
頓一頓,「只是,不論這個『餘力』有多大——只要『東向』,便一定會對『南向』造成嚴重影響!」
頓一頓,「總之,若易地而處——若我是關逸軒,我和西鄉君一樣,無論如何,是不會『東向』的!」
頓一頓,「對於『二次長州征伐』,慶記和女人,是『果』;可是,這一回,慶記和女人,可能就是『因』了!」
「我曾經不止一次,託人向關逸軒婉轉進言,」大久保利通說道,「大致兩個意思:第一,幕府暗弱,不堪扶助,不論現在為幕府做了多少事情,將來總是要打水漂的;第二,『倒幕』之後,日本的新政府,尊重前政府簽訂的一切涉外條約,而對於輔政王的個人利益,譬如『慶記』,更加會留意保護——」
「譬如,」大久保利通說道,「直https://m•hetubook.com•com到現在,我還是搞不清楚,關逸軒為什麼一定要保幕府?」
大久保利通目光霍的一跳。
「我想來想去,也只好如西鄉君一般,往慶記和女人上頭去想了!」
「你這是倒果為因了!」大久保利通說道,「『慶記』坐大,是『二次征伐之後』的事情,關逸軒出兵日本之前,怎麼可能想得到那麼多?——那個時候,他曉不曉得日本有個『慶記』,都兩說呢!」
「『二次長州征伐』之時,」西鄉從道說道,「對關逸軒來說,國內清平,亦無外患,乃得以專力東向;且以中國之大,凌周長一隅,猶如泰山壓頂,獅子搏兔,穩操勝券!」
西鄉從道張了張嘴,沒說出啥來。
頓一頓,「再者說了,就算關逸軒有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敉平薩逆』的功勞,也不足以饜其所欲。」
「你這更加是『倒果為因』了!」大久保利通說道,「明明是阿慶夫人主動勾搭的關逸軒嘛!」
大久保利通輕輕撫掌,「好!擘畫明白!」
再一頓,「還有,我以為,『二次長州征伐』,關逸軒『敉平長逆』,可以陞官——升貝勒、升郡王;這一回,他就算『敉平』了『薩逆』,又能落著啥好處呢?——他已是輔政王了,這個官兒,已是升無可升了!總不成,升皇帝?嘿嘿!」
「可是,」大久保利通嘆了口氣,「我也好,西鄉君也好,畢竟都不是關逸軒啊!」
再一頓,「至於西貢——我看,北圻距離西貢還遠著,越南那個地理,由北圻陸路進https://www.hetubook.com.com兵西貢,十分困難,中國人如果進攻西貢,一定要走海路;可是,目下,越南沿海,皆在法國人掌控之中,這條海路,怎麼走?所以,一時半會兒的,西貢其實是無虞的!」
西鄉從道微愕:「啥意思?」
「升皇帝」云云,不過是就「陞官」的話頭,隨口一說,並沒有任何特別的意思,怎麼就震的大久保君「發懵」了呢?
頓一頓,「考諸于史,中國從來沒有干涉過日本的內政!『二次長州征伐』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也不曉得……關逸軒是抽了那根筋?」
「對呀!」西鄉從道說道,「別的不說,駐奉天的第二師、駐山東的第一師,一旦調開了,法國人一看,咦,海防空虛啊!原本,中國沿海防禦嚴密,法國人不好打登陸的主意,這下子,機會來了!」
「沒有別的,就是看中了楠本稻的醫術!」大久保利通說道,「楠本稻在上海,建了一座婦科醫院,那是實打實的,咱們的人,親眼見過的,假不了!」
「這一回,就大不同了!」西鄉從道受到鼓勵,眉飛色舞的,「關逸軒現在專力所向的,是法蘭西!是……『南向』!對陣世界第二強國,全力以赴,猶恐不足,哪裡還騰得出手『東向』呢?」
西鄉從道舔了舔嘴唇,「我想,這『第一』,是不是因為……呃,『慶記』好大一盤產業,關逸軒……呃,這個,丟不開手?」
頓一頓,「因此,東邊的事情,只好打『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主意了!於是,就叫大村以『故人』的身份出面,虛張聲勢一www•hetubook•com•com番,希望就此嚇退了咱們!——他打這個主意,實在是因為,目下,他並沒有『東向』的能力!」
微微一頓,「因此,長州一役,他是志在必得!——長州藩若半途打了退堂鼓,他恐怕反倒不樂意了呢!既如此,又何必叫人向長州藩『進言』,勸高杉晉作他們打消同幕府為難的念頭呢?」
「啊?你不是說……『倒果為因』什麼的嗎?」
頓一頓,「說不定,法國人就此調整部署,越南一線,轉攻為守,而把陸軍的主力,調往中國沿海,對旅順、威海衛,海陸夾攻!」
再一頓,「一直到洪緒皇帝有喜了,楠本稻才奉詔入京——說關逸軒是因為楠本稻的美色,才將她帶回中國,說不通!」
大久保利通之「留心」,聽上去輕描淡寫,事實上,這兩年多來,他動用了一切可能動用的資源,對關卓凡進行了儘可能全面、儘可能徹底的研究。
不過,僅僅是「儘可能」。
「呃……」西鄉從道有些喪氣,「如果是不幹慶記和女人的事情,我可真就想不大明白了——」
西鄉從道一怔,「啊?」
頓一頓,「至於楠本稻,應該不幹美色的事情——楠本稻到了中國,一直住在上海;後來,聖母皇太后別居天津,她過去侍候,又在天津住了一段時間;在此期間,關逸軒一直在北京,這兩個人,根本不搭界嘛!」
「那咱們還有什麼可顧慮的?」西鄉從道輕輕一拍桌子,「該怎麼干,還怎麼干!就當沒收到過大村的這封信!」
再一頓,「『二次長州這個征伐』之後,我便開始留心此人,可m•hetubook•com•com是,兩年半過去了,我還是覺得……號不准他的脈啊!」
一轉念,西鄉從道不由也是目光霍的一跳,同時,身子往前猛地一探,「怎麼?大久保君,你的意思,關逸軒真的要?!——」
「我不是說『二次長州征伐』——」大久保利通說道,「既想不明白關逸軒為何介入『二次長州征伐』,就先往一邊兒擺一擺——我說的是這一回的事兒!」
大久保利通含笑點頭,「是。」
頓一頓,「可是,沒有用——根本不做任何答覆!」
西鄉從道嘟囔:「真是奇了怪了……」
戰國時期,長州藩分為周防、長門二國,因此,有時會以「周長」來指代長州藩。
西鄉從道的眼珠子,不停的來迴轉動,「不過——」
「這……」
大久保利通不說話,過了片刻,「嘿嘿!嘿嘿!」的乾笑了幾聲。
「嘿嘿!嘿嘿!」
頓了一頓,「還有,那個時候,他的爵位,還只是個貝子吧?敉平『長逆』,不升郡王,也升貝勒,對吧?」
「那……」西鄉從道轉著念頭,「關逸軒好色之名,著于天下……」
「呃,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西鄉君,」大久保利通嘆了口氣,「咱們再來一個『易地而處』——假如你是關逸軒,你會不會——」
「那——」
大久保利通卻沒有他那麼興奮,反而微微搖了搖頭,說道:
「我方才說了,」大久保利通說道,「關逸軒之行事,不可以常理度之——」
「征伐長州,」西鄉從道說道,「關逸軒不但有十足的把握,而且,打贏了,對他自個兒,好處多多——可以陞官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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