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天行健
第五十九章 甜蜜的煩惱

頓一頓,「對幕府的評價,當然不是他的真心話;此外,他也不會真心承認,日本的改革,必須『循序漸進』,他在薩摩藩推行的那一套,不能行之於全日本——如筠翁言,他再不能『外騖』、再不能『當道』,一定是心有不甘的!」
「正是!」郭嵩燾說道,「這個大久保,被王爺拿住了要害,再不能『外騖』、再不能『當道』了!」
幾位大軍機,皆微微頷首。
幾位大軍機,連關卓凡在內,不約而同,齊聲說道,「不錯!」
頓一頓,「幕府也不吃虧——之前,哪有『不奉幕命,薩摩一兵一卒不出藩境』的事情?薩摩藩早就『暴走』了!早就不在幕府節制之中了!」
文祥略一沉吟,「這倒是。」
略略一頓,補充說道,「所謂『幽居』,就是『閉門讀書』之類吧?就這麼一點點的處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曹毓瑛目光微微一跳,「筠翁話中有深意啊!『藩屬』和『保護國』,有什麼實質性的區別嗎?既承認日本為中國之保護國,是否……便等於輾轉承認日本為中國之藩屬了?」
「而且,」曹毓瑛看向關卓凡,「王爺,我想,大久保去信明如『勸退』,這個消息,十有八九,是他自個兒放出來的吧?」
「還有,」許庚身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道,「就算越南、中國一線,法皇本人有意轉守為攻,領兵的將領,也未必樂意——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頓一頓,「博川說的是,其實,就算咱們『早做預備』,也是有限的——到底得法國出招了,咱們才能見招拆招!」
頓一頓,「不僅不卑不亢,不咸不淡,甚至,還有些皮裏陽秋——」
廟堂之上,少聞如此俚俗的譬喻,幾位大軍機,都笑了起來。
「好了,」關卓凡說道,「日本的事情就這樣了,議一議法國的事情吧!」
曹毓瑛立即介面,「星叔『大勢』一說切中肯綮!說到底,如王爺曾訓諭過的,大勢之趨,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島津忠義算是明白人,曉得自己不能螳臂當車!」
頓一頓,「說實話,我現在擔心的,不是勝負,而是法國人不肯『兩線作戰』——在越南和中國的這條線上,轉攻為守,做起了……縮頭烏龜,那,咱們可就……嗯,拿廣府人的話說,有些『老鼠拉龜,冇訂埋手』了。」
「而且,」郭嵩燾接著說道,「萬國公法之中,雖無『藩屬』之說,卻是承認『保護國』的,島津忠義的這個姿態,對咱們今後之行事——包括www.hetubook.com.com同幕府進一步打交道,都是有好處的。」
「王爺當然不是對我說的,」文祥含笑說道,「難道……風聞有誤?不過,如此新鮮有趣而形象入里之說法,似乎……除了王爺,別的人,也想不出來呀!」
「不曉得普魯士的那位俾相,」文祥沉吟說道,「是不是也替咱們……嗯,也想到了這一層?」
關卓凡微微一笑,「嗯,筠仙提醒了我,目下,萬國於『日本為中國之保護國』,不過『默認』,若要坐實這一點,咱們和幕府,還需要簽多一個條約——」
「博公說的是,」曹毓瑛說道,「大久保某確是口不對心!」
「實話實說,」曹毓瑛嘆了口氣,「我倒是挺佩服這個大久保利通的——不過小半個晚上,整個局勢,便通前徹后的想明白了、看清楚了;然後,說撤就撤,乾淨利落,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是個人物!」
「是!」
「博川說的是,」關卓凡一笑,「現在,盼就盼法皇受不得激,堅持『兩線作戰』吧!」
「法軍是否會變計,咱們固然要早做預備,」文祥看向關卓凡,「不過,依我的淺見,王爺之所慮,並不是什麼肘腋心腹之患,說到底——嗯,拿王爺自己的話說,是『甜蜜的煩惱』罷了!」
文祥https://www.hetubook.com.com輕輕咳嗽了一聲,「請王爺的示,那個明如,若果真被大久保利通『勸退』了,並上書自劾,咱們該如何回應呢?」
關卓凡點了點頭,「這是一定的,不然,咱們就算能夠打探到相關消息,也不可能這麼快。」
氣氛一時略有些尷尬。
關卓凡微微一笑,「確實——可惜了。」
「王爺博聞強記!」許庚身笑道,「連如此生僻的俚語都曉得!」
「琢如這話醒神兒!」文祥說道,「中國的氣運,勃然中興,沛不可擋,這便是『大勢之趨』了!」
不止一個人冒出同一個念頭:這樣的人才,若如田永敏一般,為我所用,該多好呢?
再一頓,「譬如,不同意田永敏對幕府『暮氣沉沉』的評價,對於幕府這十數年來的政績,居然頗加讚譽,這,不是故意反諷嗎?」
再一頓,「不過,這些事情,也不急在一時,待同法國人打過了這一仗,再說吧!」
「也只能這樣了,」關卓凡說道,「畢竟,這個『法亂』,還沒有真正鬧大;而明如雖然退位,在西本願寺內的勢力,還是很大,目下這個點兒,不好激化矛盾。」
「對!」關卓凡點了點頭,「如此一來,法國人的海軍,佔了咱們的便宜;他的陸軍——雖然受挫于北寧,到底元氣未傷,若一味和-圖-書株守,這個仗,反倒是不好打了!」
「好,」關卓凡說道,「島津氏就這麼回事兒了——嗯,大久保氏那邊兒,各位又怎麼看呢?」
再一頓,「目下,靜觀其變吧!」
幾位大軍機齊聲說道,「是!」
「琢如看得透!」許庚身說道,「王爺去信之中,有『萬國皆默認日本為中國之保護國』一說,本來,島津忠義回信,對此是可以不加臧否的,然而,他卻並未裝聾作啞——這確實是一個主動輸誠的姿態!」
「琢如方才『一鞭子』之說,很有意味!」許庚身說道,「我以為,王爺的這一鞭子,于島津忠義,如琢如所言,叫做『抽醒了』;于大久保利通,就叫做『打蛇打七寸』了!」
「這位拿破崙三世,」郭嵩燾說道,「好大喜功,最重顏面的一個人,我看,十有七八,是受不得激的!」
頓一頓,「順逆之分,既關『大義』,亦關『大勢』,島津忠義如此回應,算是既明白『大義』何所在,亦明白『大勢』何所趨了!」
郭嵩燾看向關卓凡,「我想,王爺大約更願意日本做中國的『保護國』而非『藩屬』吧?」
關卓凡大笑,「『甜蜜的煩惱』?博川,我說過這個話嗎?」
再一頓,「不過,我以為,無所謂!聽其言,觀其行,關鍵還是看他做了什麼?他去信明如https://m.hetubook•com.com『勸退』,這就是實實在在的『知所進退』了!」
輔政王的王的話,看似顧左右而言他,其實,已經委婉的回答了郭嵩燾的問題——更願意日本做中國的「保護國」還是「藩屬」?
頓一頓,「新聞紙的那篇文章,反覆強調,法國人沒有『兩線作戰』的能力——這固然是為激法皇對普宣戰,不過,若法、普開戰之後,越南和中國這邊兒,法國縮了回去,不還是說明了他沒有『兩線作戰』的能力嗎?」
頓一頓,「不過,確如王爺之所慮!若法國人轉攻為守,陸軍也罷了,關鍵是他的海軍——『北京—東京艦隊』,迄今為止,完好無損,若也撤回了越南,咱們的海軍,就得南下同他決戰,大幾千里的海途,這……咱們可就反主為客了!」
「可惜了」的潛台詞,就是我不會如對田永敏那般,去打大久保利通的主意。
關卓凡點了點頭,微笑道:「好吧,這個話,我確實是說過的。」
「若法國人真有專攻為守的意思,」曹毓瑛說道,「咱們就替他多造些輿論——到時候,王爺『縮頭烏龜』一說,就可以堂堂皇皇的擺上新聞紙了!」
幾位大軍機,包括關卓凡在內,都笑了起來。
「不過,」文祥微微皺眉,「論及行文的語氣,大久保利通的回信,較之島津忠義的,可就大異其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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